第62章 天下第一美人

叶君武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提议时,天武帝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对他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即便叶君武仅仅是觊觎皇后美色,他也会慷慨相赠。更何况此番关乎大启国运,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的牵绊。

通过叶君武的禀报,他知晓了万妖国与南疆都供奉着沉睡的远古神灵。当初诸神被驱逐至天外时,这些战败的神灵尚未复活,如今被天道压制得奄奄一息,但若国家被逼至绝境,这些苟延残喘的神灵也不是凡人能抗衡的。

大启若没有自己的守护神灵,在诸神逐渐复苏的时代,注定要沦为刀俎之肉。

皇后慕芷凝倒是让他高看一眼,这个素来端庄自持的女人竟没有扭捏,愿意为了大启的未来,舍弃中宫尊位与毕生清誉。

慕家并非显赫世家,尽管怨声载道,还是在利益交换下妥协,并且新后是慕芷凝的妹妹,慕家仍不失外戚之位。当然,他们或许也是考虑到,成为战帅的亲家,保不齐比单纯的外戚要更有权势。

当慕芷凝移居叶府后,叶君武施展秘术将胎儿降生时间延后三月以掩人耳目。出乎意料,这位身为世间至强者的龙神,竟然是女儿身,更出落成玉雪可爱的孩童。

聪慧早熟的她,极其年幼之时便猜出,经常来看她的皇帝叔叔乃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们也只能说,是不想让她卷入皇室漩涡。女孩欣然接受了这一切,还欢喜地搂住两人脖颈,说自己比旁人多出个疼她的爹爹。

只是有天,她神秘兮兮地找到自己,说她很快就要有妹妹了。

天武帝这才恍然惊觉,不知何时起,慕芷凝就与叶君武假戏真做。

他想来也理解,叶君武这等惊才绝艳的男子,慕芷凝朝夕相处间会日久生情再正常不过。

只是再与她见面时就有些尴尬,往日未曾留意的容颜竟让他生出几分亏欠之意——从前她是皇后时视若无睹,如今成了兄弟之妻,反教他品出当年辜负佳人的滋味。

望着那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天武帝衷心为挚友觅得良缘而欣喜。然而……

帝王叹息道:“为了这一大计,牺牲的太多了。”

定国公府三百余口一夜殒命,而他连亲手为至交手刃仇敌都做不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龙神幼崽失而复得,她被及时赶到的魔尊救下。那时他才知道,这个以天魔为名的宗门,实则却是大秦皇室最后的遗脉,也是龙神在世间硕果仅存的信徒。

在天魔宗的帮助下,龙神幼崽才得以用夏雪璎的身份回到京城,并且改了骨龄,再也不会被怀疑上。这魔教确实底蕴深厚,在他们玄妙秘术的遮掩下,夏雪璎甚至放给天衍阁检查,都查不出一丝问题。

然而还有一事让天魔帝始终耿耿于怀,夏雪璎对灭门惨案的细节始终讳莫如深,执意要亲手为双亲复仇。

这异常态度令他不得不怀疑,或许血案牵连着某个她不愿诛杀之人……

宰相叶楚良脸色幽幽:“陛下,灭我胞弟满门的凶手可有眉目了?”

“眉目?”帝王面露寒光,“我们不是一直都知道是何方势力所为吗?”

彼时的叶君武是天榜第二,却连点动静都没闹出就死于非命,世上有谁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位顶尖天人?

答案是没有,除了集结数位天人境强者围杀,再无合理解释。

天魔教既然参与了对龙神幼崽的护道,那断然不可能是魔门下手,否则龙神觉醒必会报复。

能调动这般阵仗的,只有正道宗门,问题是……

“问题是正道宗门的哪几家,臣现在倒是有了个新的怀疑对象。”

帝王眼底泛着寒潭冷光,叶楚良沉沉开口:“地宗。”

“!!!”

“没错,就是我兄弟二人的宗门。确切的说,地宗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宗门,只是先秦结束后,一群道人选择避世的聚集地,地宗门人并没有多少归属感。”

“臣前段时间抽空重回地宗,却发现地宗门人已全员下山,不知所踪。若是地宗出手,就不难解释为何君武已屏蔽了天机,却仍被找上门来。因为他们对臣弟知根知底,迎娶废后的蹊跷,就足以让他们顺藤摸瓜识破龙神之秘。”

“臣甚至怀疑,叛军的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

当初天武帝为给皇后遮掩,将后宫半数妃嫔都赏赐给了部下,不惜自污为荒淫暴君。此举虽解燃眉之急,却令这位曾挽狂澜于既倒的帝王顷刻间声名狼籍。

再加上他一贯主张打压宗门,民心愈发背离。须知在百姓眼中,那些行侠仗义的宗门修士,远比高坐庙堂的朝廷更显可亲。

于是在天武帝征伐南疆时,那位曾被万妖国掳去又给放回来添乱的先帝,抓住这个时机图谋篡夺胞弟皇位。然在紧要关头,镇国神器竟拒不承认其先帝身份,反而选择了名声不显的长公主。

就差了这么口气,导致先帝没能一气呵成镇住群臣,原本动摇的将领们窥见转机,纷纷反抗。自知不可久战,先帝选择带其势力远遁京城。

待天武帝星夜兼程赶回时,叛军早已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可循。

帝王指尖轻叩案几,烛火在骤然绷紧的气氛中明灭不定:“地宗现存战力几何?”

“不知,地宗门人向来生疏,修为深浅从不示人。何况臣与他们断绝往来已逾二十载。然老臣斗胆谏言,陛下当以最险恶情形筹谋——以地宗千年积蕴,培养出一两位天人境大能,绝非痴人说梦。”

御座上的身影略微前倾,“这样啊,看来朕得亲自压阵了。”

“陛下何意?”

“正要告知宰相。”帝王屈指弹开奏章,卷轴在御案上滚出一道弧光,“秦爱卿终于揪住了那些阴沟老鼠的尾巴。”

“什么?”

……

北行的旌旗在风中猎猎翻卷,数万号称戍边的精锐士卒沿着官道扎下连绵营帐。

中军大帐内,右眼皮突突直跳的王天锡抱臂而立,盯着蹲在沙盘边的玄甲少将,那人正用狗尾草尖轻轻拨弄着沙盘边缘的行军蚁,墨色披风下摆沾满草屑。

“秦小将军,再往前可就是凉州地界了。”王天锡终是按捺不住,指节重重叩在木案上,“你带着亲卫还要护送多远?难不成要一路跟着我们去北境长城?”

秦凌天随手将草茎咬在齿间,“王将军急什么?我义父是奉旨戴罪立功,又不是充军发配,本将还能劫人不成。”

话音未落,牛皮帐幕陡然被罡风掀起。鬓角染霜的中年将领负手而入,抬手间便有青光符文沿着帐幔游走,整座军帐霎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身为粗鄙武修的王天锡羡慕地看着这手隔音术法,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秦将军有何贵干?需要这般遮掩。”

秦墨锋自玄铁护腕中掏出一枚暗金虎符,符身龙纹在火光下泛起血色:“传陛下口谕,王天锡即刻移交主将之职。”

他顿了顿,霜雪浸染的眉峰压得更低,“自今日起,三军动向皆由本将统辖。”

好端端的主将突然没了,王天锡深感郁闷,他知道自己压不住这位二十年前威震沙场的旷世名将,却怎么也没想到,圣上竟在行军途中就褫夺了他的兵权。

但秦墨锋的下一句让他瞳孔微缩。

“我军此行,非是戍边,实为剿灭叛军。王将军,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

三日的休沐时光悄然流逝,秦霄有点郁闷。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柳颖笙那双含烟笼雾的眸子了,这三日每次经过,雕花窗棂始终敞开。两三次或许是凑巧,秦霄少说去了十趟,再迟钝也感觉出不对了。

他暗自思忖,一定是柳颖笙不知他公务繁忙,恼他这些日子疏于探望,开始闹小脾气了。

如今柳颖笙早已是今非昔比,身为名动京华的琴仙子,多少陷入瓶颈的武修日日守在聆音阁,其中不乏归一境强者。以秦霄的档次,除了等她私会,已经没法见着她面了,偏偏现在她又不给私会。

秦霄想着要是再见不着,下次直接用化身暗影潜进去,前提是别被当成采花贼打死。

晨间例巡结束后,秦霄刚迈入金乌卫总部玄铁浇筑的大门,便察觉到了异样。

路过的同僚都用险恶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窥伺秦霄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他是空降总旗的当代最强关系户。

但如今他刚立新功,还越一个大境界斩了周百户,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看不起他?

不对,好像不是看不起,似乎更像是羡慕嫉妒恨……

秦霄正要找人询问,忽见白袍书士自廊角转出,当即拽住对方衣袖:“诗月,他们的眼神怎么都像要在我身上剜出个窟窿似的?”

“因为嫉妒。”少女鸦青色的睫羽在瓷白的面庞投下阴影。

“我也隐隐感觉到嫉妒了,所以为什么嫉妒?”

少女贝齿轻咬下唇,话音里掺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有位天仙似的美人候你半日了,这些糙汉子自然要酸成腌菜。”

她悄悄打量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暗忖这人怎的女人缘这么好?

“长公主驾临?”这是秦霄的第一反应,但很快被他自我否定。

若是夏雪璎至此,这些同僚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只会当成是有公务找他。

莫不是婚约之事走漏了风声?

“你去看了便知。”

秦诗月拽着他衣袖疾行,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脆响。

转过回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顿住脚步——素日肃穆的心宿所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攒动的人群里甚至能看到几位常年驻守武库的百户。

这些平日不苟言笑的武官竟都伸长脖子朝内张望,连褐衣卫卒都失了平日规矩互相推搡。

“这什么阵仗啊!”秦霄恍惚间差点还以为又穿越回去了,这架势就跟明星脑残粉在机场等着接机一样。

“就因为里面那美人?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若非私矿案羁绊着大半人手,此刻围在这儿的该有九成五金乌卫。”

秦霄愣了愣,“据我所知,金乌卫只有九成是男人,男女通杀?”

“九成五是武修的比例,里面那位是武修心中的女神。”

秦霄想到那些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武修,他们心目中的女神莫非是……

“蛋白质女王?”

“?”

“咳,口误。”正当秦霄绞尽脑汁回忆大启风云人物时,来自身边少女的清苦药香忽然窜入鼻腔。

术士少女发现身边男人驻足,“怎么了?”

秦霄挑眉问道:“药王谷谷主?”

“没错,正是那位及笄之年接掌药王谷,被誉为医道第一人的医仙许梦瑶。”秦诗月贝齿轻咬下唇,纤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她还蝉联三届锦绣榜榜首,乃是当今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少女心中泛起波澜,这般云端上的人物,怎会与眼前之人产生瓜葛?

“哦,卖兽药的,难怪他们这么激动。”秦霄恍然颔首。

当今新时代的武修,就没几个不打药的,一身体魄大半都是嗑药磕出来的。如今遇到这位兽药祖师爷,那自然是群情鼎沸。

尤其这位卖药还卖得特便宜,一贯钱的兽药下去,抵得上富家公子几百两纹银的气血药材,前提是别嗑药磕死了。

不光是兽药,她其他药也以贱价卖。许梦瑶不似传统名医那样,一门心思扑在疑难杂症,而是致力于优化底层丹药,以更低的成本达成更好的药效。

自她执掌药王谷后,原本专供达官显贵与江湖名宿求医问药的医家圣地,逐渐转型成为普惠家家户户的民间药堂。

试想一下,来个绝世美人接替老黄位置,把显卡全部按半价卖,谁敢恶意涨价就断了谁的货,那保准是全世界游戏玩家心中的女神。

“慎言!”雪袍少女吓得玉指如电,疾步上前捂住青年双唇,素手带着淡淡杜若香。

待确认四周无人留意,方才松开玉指,抚着胸口轻喘。

确实有人将这种走捷径的炼体丹药,蔑称为兽药,但她未料秦霄竟也持此陈腐之见。

更何况揶揄丹药是一回事,若轻慢许梦瑶便是另一回事了,这位医仙泽被苍生的功绩远不止炼体丹药。

方才秦诗月不过是在与她的交谈中感觉些许不舒服,但心中仍然承认许梦瑶是当今世上最接近圣人一词之人。

老师就曾评价过这位医仙,能让人人都买得起药,仅此一条便比那些空谈仁义的伪圣更堪圣名。

“你不喜欢她?”

“岂有男子不慕天下第一美人的?你素知我惯爱逞口舌之快。”

秦霄搪塞过去,在无数道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中分开人群,“诸位,正主来了,让个路吧。”

木门推开刹那,檀香裹着药香扑面而来。

斜倚在榆木方桌前的女子缓缓抬头,雪色面纱隐约透出其下朦胧的绝色容颜。

面纱上沿露出的眉眼恍若盛夏芙蕖映着朝露,眼尾自然上扬的弧度如同精心勾勒的墨线,眸光却似古井映着冷月清辉。

三重素纱轻若云絮,腰间束着三指宽的银丝绦带,更衬得腰肢若春日新柳。

秦霄一时屏住呼吸,他虽不信许梦瑶容颜在他未婚妻之上,却也惊叹这世间竟有女子能在不露真颜的情况下,展现出这等惊心动魄的美。

想来是气质的缘故,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周身萦绕着雾中蜃楼般的梦幻感,举手投足间又有着扶风弱柳的娇柔。

世人皆传医仙许梦瑶身患奇症,纵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却难愈己身,这般医者难自医的宿命更添三分哀婉。

秦霄忽觉诧异,自己这般好色之徒,面对如此绝色竟无半点欲望。

这位仙子给人的感觉太过神圣,仿佛对她生出旖念,便是罪无可赦的亵渎。

在秦霄愣神间,仙子红唇轻启。

“终于见到你了,秦公子。”面纱随吐息微微起伏,声线似冰泉漫过暖玉。

秦霄猛然回神,压下心头异样拱手道:“不知秦某何德何能,竟得医仙挂念?”

“公子可还记得,先师曾为公子诊脉。”

“自然难忘陈药王恩情。”

绝美女子微微摇头,发间银簪垂落的流苏随着转身轻晃,衬得脖颈线条愈发纤长脆弱。

“家师曾蒙剑神恩情,受剑神之托却未能治好公子,让他深感惭愧。临终前仍嘱托梦瑶,一定要完成他的夙愿,治好公子的血髓亏空。”

秦霄面上适时浮现感动之色,心中却在冷笑:说得真像一回事,如果不是知道前谷主是被你活活毒死的,我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