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场里瞬间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哀叹声，这次数学卷子很难。
杨乐乐收拾好文具，刚走出教室，就被几个同班同学团团围住。
“乐乐！你太神了！“徐嫣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睛亮得惊人，“最后那道几何大题，跟你笔记上总结的例题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函数那道压轴题，“徐俊推了推眼镜，露出激动的神色，“解题思路和你上周讲的重合度90%！“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道谢，有人甚至夸张地作揖。杨乐乐被挤在中间，耳尖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里那本被翻到卷边的数学笔记——那是她的心血，每道典型题都标注了衍生题型和思维导图。
“大家别这样，“她抿嘴笑了笑，“题目本来就在考纲范围内，我只是运气好猜中了方向......“
“这哪是运气？“陈洋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晃着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你整理的题型覆盖量比老师发的押题卷还全！“
第二天英语考试前，徐嫣然神秘兮兮地塞来一颗薄荷糖：“听说吃这个能提高听力专注度。“杨乐乐拿来拆开含在舌尖，清凉感直冲太阳穴。
不知道是不是薄荷糖的作用，杨乐乐觉得这次英语考试特别顺利，这次考试作文是《给你的外国朋友写一封信，介绍一下你的家乡》，她上个礼拜刚写过一篇关于家乡的英语作文。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人群渐渐散去时，杨乐乐在校门口看到了倚在摩托车旁的父亲，他正在校门口张望。
杨卫国晒得更黑了，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还沾着泥点子，但眼睛比一个月前明亮许多。
“爸！“她小跑过去，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
“考完了？“他接过女儿的书包，从怀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笑道：“趁热吃，考完就轻快了吧？“后视镜里映出女儿泛红的脸颊，他忽然压低声音：“刚那些同学......没欺负你吧？“
“他们是来谢我的。“杨乐乐把脸贴在父亲汗湿的背脊上，混合着机油和稻香的熟悉气息让她鼻子发酸，“我的笔记押中题了。昨天数学押中了两道大题，今天科学也押中了压轴题。“
“那我们乐乐可真厉害！”杨卫国自己没念多少书，但是他希望杨乐乐能好好读书，学历越高越好。
摩托车突突驶过田间小路，晚风送来潮湿的泥土味。杨卫国突然清了清嗓子：“乐乐啊，爸跟你叔......“他顿了顿，握紧车把的手暴起青筋，“把村东头那三十亩鱼塘和桃林包下来了。“
杨乐乐猛地直起身子。那片桃林她记得去年结的果子又小又涩，鱼塘更是荒废多年，村里人都说那是块赔钱地，她虽然知道后来这里做农家乐肯定能赚钱，但是她爸不知道啊。
对杨卫国而言，现在承包了鱼塘和桃林，风险还是很大的。
仿佛猜到女儿在想什么，杨卫国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农科站新来了个技术员，说能教我们种水蜜桃。鱼塘底下有泉眼，养出来的鱼肯定鲜......“坑洼的土路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好好念书，爸给你挣学费。“
她抱紧父亲的腰，脸颊蹭着粗糙的衣料：“嗯！我以后帮您卖鱼卖桃子！“
摩托车碾过石子路的声响盖住了杨卫国的哽咽。暮色四合，远处新承包的桃林轮廓模糊，像一幅正在晕染的水墨画。
摩托车突突的引擎声在院门口熄火时，厨房的油烟机正轰隆隆响着。杨乐乐跳下车，闻到一股熟悉的辣椒炒肉香味混着蒸米饭的甜香，肚子立刻咕噜叫了起来。
“妈，我回来了！“她推开虚掩的堂屋门，差点撞上端着汤碗的张爱兰。母亲今天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鬓角还沾着面粉，显然是从灶台边匆匆跑出来的。
“哎哟小心烫！“张爱兰手忙脚乱地把海带排骨汤放在八仙桌上，汤汁在碗沿晃出细小的涟漪。杨乐乐注意到桌上摆了六菜一汤——青椒炒腊肉是她最爱吃的，连平时舍不得买的基围虾都白灼了一盘。
父亲在门口跺了跺雨靴上的泥，状似随意地问：“题都答完了？“眼睛却不住地往她书包上瞟。
“嗯，都写满了。“杨乐乐故意不说重点，看着父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母亲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堆成小山的米饭，筷子不住往她碗里夹虾：“多吃点，补脑子。“
饭吃到一半，窗外传来“咩咩“的叫声。杨乐乐探头看见隔壁春婶牵羊经过，对方立刻扯着嗓子问：“乐乐考得咋样啊？能上长华高中不？“
张爱兰的筷子悬在半空，杨卫国喉结动了动。屋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电饭煲保温的滴答声。
“不知道呢，等成绩出来就知道了！”杨乐乐大声回答。
“爸妈，你们放心，我这次考得还不错。“杨乐乐轻声说，刚才那样说也是怕有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上了长华高中，一只脚就踏进大学的门口了！”张爱兰开心得又给杨乐乐夹了一筷子虾。
“爸妈，我想上的是吴州中学，这次我还挺有把握的。”
“啪嗒！“父亲的筷子掉在桌上，母亲手里的汤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吴州中学？“张爱兰的声音变了调，“就是那个全国重点？去年电视里说考进清北都考了好几个的那个......“
杨卫国弯腰捡筷子，后脑勺撞上了桌角也顾不上揉：“县里去年就考上一个，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多招几个？“
杨乐乐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突然被母亲一把抱住。张爱兰围裙上的油烟味扑面而来，她感觉肩膀有点湿——母亲居然在偷偷抹眼泪。
“我就知道！那会儿你三岁就会背乘法表......“张爱兰又哭又笑，盛汤的手直发抖，把汤洒了一半在桌上。
“爸妈，成绩还没出来，我只是有这个想法！”杨乐乐解释。
杨卫国和张爱兰已经听不进去了，杨乐乐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还不了解吗？如果没有把握她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夜深了，杨乐乐躺在床上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她把耳朵贴在薄薄的隔墙上，听见父亲在说：“......吴州到村里要转三趟车，孩子一个月能回来一趟就不错了。“
“要不让她住大姐家？“母亲的声音带着犹豫，“就是怕给大姐添麻烦......“
“总比住校强。“父亲窸窸窣窣地翻着什么，“这次家里拿了2万出来承包鱼塘和桃林，家里只剩1万块钱了，后面鱼塘还得稍微倒腾倒腾，不过8月八月水蜜桃就上市到时候能收回一点本......“后面的话变成了含糊的咕哝。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杨乐乐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开锅，都在对答案估分。她点开和徐嫣然的私聊窗口，对方发来一串感叹号：“考完真的太轻松了！“
杨乐乐正要回复，突然听见房门吱呀轻响。她赶紧闭眼装睡，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气——母亲在给她掖蚊帐。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那么几秒。
等房门重新关上，杨乐乐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的枕头里，突然觉得就算要去陌生的地方上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