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生这模样倒是颇为让宋祈年满意,丝毫没有黄鼠狼的那种猥琐感,
反而有股文弱书生的样子。
略微思索,宋祈年挑出一件儒衫穿了上去,乍一看还真是有模有样。
这倒不是宋祈年故作高深,而是这黄生还真是县学里的学子。
这里指的县学可不是大黔新兴起的脏官,而是儒学。
宋祈年看着从县衙案牍室中取出的书册,眼神闪烁。
在这八百里姥母山,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所谓文之一道早已经断绝不知多少个光景。
讽刺的是,这畜生反而沫猴而冠,做起了文化,
还真是让人感慨。
宋祈年随意看了几眼书册,便将其丢于一旁,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今日,
县衙的气氛也与往常不同,来往的人无一不是行色匆匆,
相互见了也是点头示意,唯有看到宋祈年这个县衙的通判大人,
才会停下脚步,恭敬的叫一声大人。
宋祈年也是从善如流,只是点头示意,便擦肩而去。
众人看着这位宋通判施施然出了县衙,面上都是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看见没,咱们这位宋通判还真不是凡人,在今日都敢出了县衙的大门。”
其中不免有人互相交谈,窃窃私语。
言语中多是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毕竟在往常这数十年来,每逢姥母大宴的一日,这整个县城都会颤栗在姥母的脚下。
也唯有这县衙的一亩三分地,姥母的气息不会侵蚀而来。
这也是为何在这县衙依旧有一些没有沉浮于姥母座下的衙役。
正是因为这县衙的一亩三分地自有玄机。
本身就有大黔国运的加持,姥母想要影响此间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这般做来只会费力不讨好。
姥母也费不上为了这三瓜两枣费神。
但也仅限于县衙的这一亩三分地,尤其是在姥母大宴的这一天,
姥母真身彻底苏醒,其神韵将会彻底放开,将这一方天地化为自己的道场。
若是在这一日离开了县衙,这些人都怀疑,自家这位通判大人再次回来的时候还是现在的宋通判吗?
宋祈年却是丝毫不在乎这些。
他又压脏神镇压己身,更遑论自己本身就受苍天姥母的影响,平日里受到的侵蚀可比现在要严重的多,
只能说现下也是小神见大神了。
出了县衙,
都不用特意寻位置,只是顺着涌动的人群,宋祈年就来到了姥母山下。
此时的山下,
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的狂热,
面色虔诚的跪拜在姥母山下,面上皆是真诚的祈祷。
通过目官神,
宋祈年能清晰的看到有大量香火之力从这些人的头顶飘出,
一丝丝的香火之力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片香火云朵,
乌压压的香火堆积在一起。
就像是漫天压城的乌云,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宋祈年感觉自己被整个天地排斥,就像是水中的鱼出现在了陆地上一样,
格格不入,
被此间天地所排斥。
他的面色愈发的难看起来,直到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的传来一道冷哼,
这冷哼如同夜半惊雷,让宋祈年惊醒的同时汗毛倒竖。
“该死!”
宋祈年擦了擦冷汗,面带惊色。
心有余悸的看向天空之上,只是此刻已经不见了那漫天乌云。
“后生,浮生万象,这香火是由此间万民汇聚而成,其间贪痴欲不知凡间,贸然窥视其本质很容易就陷入梦魇,再也醒不过来。”
那人看了眼宋祈年,缓缓道:
“即便是醒来了,也很容易性格大变,宛若换了个人。”
“你怎么样?”
老头试探着看向宋祈年,见其眼睛恢复了清明,也没有丝毫疯癫的迹象,这才若有所思的自顾自离去。
却是再也不多说什么。
倒是宋祈年,看向这离去的老头欲言又止,
待他下定决心上前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却是恍然看去,哪里还有老头的行迹。
就连刚才的记忆都开始恍惚起来。
宋祈年惊讶的同时,面色凝重了起来。
看来此间现在来了太多的能人,像是今日这般行事还是太过于莽撞了。
贸然以目官神窥视此间神秘,还是不妥,看来接下来倒是要更加小心一些了。
想到这里,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向着姥母山下走去。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姥母山与宋祈年见过的其他山一比,也实在是寻常至极,
只是因为有了姥母的存在,这不足千丈的姥母山,似乎也是凭空多出了神圣不可侵犯之意。
在此间,
纵使是看见了樟鼠虎狼在那乖巧排队也是寻常至极。
此刻看到宋祈年过来了,
排在后面的几人互相看了眼,似乎是在交流询问此人是谁。
见几人眼中都是疑问,这几人顿时就明白,这恐怕是走了狗屎运,不知从何处得来请柬的小人物。
其中一人顿时吊起了眼睛,提溜着硕大的脑袋便挡住了宋祈年的去路。
见几人似有似无的将自己围在其间。
他又看了看前方维持秩序的姥母山弟子,见其视若无睹,
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每次姥母大宴都不乏有人靠着运气不知从何处得来这宴席的请柬,
但还有很多有权势的人却拿不到请柬,这便有人看到了其间的机会。
专门寻找类似于宋祈年这种没有背景,知晓其底细的精怪。
夺来请柬,再卖个好价钱。
“黄生?”
其中一人面带笑意,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视线若有若无的在其他几人身上扫了一下,带着走运的意味。
挡住了宋祈年,也就是黄生的路。
宋祈年眉头蹙起,暗暗摇头,这大脑袋还真有可能与黄生认识。
他已经看到了这大脑袋的来历,竟也是此间县学的学子。
休沐其间,正是靠着这种勾当才能养活的住自己。
穷文富武这句话在这里可行不通,唯有有权有势的家族,
才能设立县学,让自己的家中子弟开蒙,启智。
不至于成了睁眼瞎,废了心智。
“好你个黄生,还真是你偷了我的请柬,这下叫我人赃俱获,看你怎么狡辩!”
这大脑袋竟是先声夺人,抢先一步将宋祈年架在了不利的位置。
却不料宋祈年理也不理此人,径直向前走去。
倒是让此人面色一僵。
他怒喝一声,愤道:“黄生,你这贼眉鼠眼的东西,可听见我说的话了?”
这话一出,宋祈年本能的停住了脚步,若是这番话自己再不理睬,还真叫别人说是自己做贼心虚了。
“虎泵,你找死?”
“......”
嘶......
虎泵脑袋瓜忽然不够用了,他看着眼前的黄生,忽然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眼神闪躲,身形孱弱的黄生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虎泵抛之脑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屈辱。
自己是什么地位。
他可是未来的山君,竟然被一只黄鼠狼这般无理对待。
一时间,
他竟是失去了理智,朝着黄生便一拳砸去,
砸去的同时,人手赫然化作毛茸茸的虎爪,
恐怖的利爪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虎爪即将接触到黄生的瞬间,虎泵就顿感不妙起来。
有古怪,
在这黄生眼中,他竟然丝毫看不到有慌张的样子。
觉得不对劲,暗暗的虎泵的手上再次加上了些许气力。
“找死!”
宋祈年面生寒气,却是丝毫不避开,直勾勾迎接了上去。
亦是一拳砸了上去。
虎泵被黄生这一句找死已经激怒的再也不顾忌其他,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将这畜生一巴掌拍死。
砰!
两拳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就像是砸在了地面上。
声音沉闷。
至于感觉上,虎泵第一时间就将手臂挡在了身后。
那股剧痛一点点的侵袭而出,就像是被针扎一般。
这家伙!
虎泵面色大变,这一拳砸上去,没有丝毫自己设想的样子。
反而像是一拳砸在了山体之上,没有丝毫反馈。
宋祈年若有所思的看向虎泵,倒是有把子力气,只是此獠戾气旺盛,
若是不彻底结果了其,说不得就会留下祸患。
只是此间却不是解决其的好机会。
他冷冷的看了眼虎泵,不知为何,虎泵就像是被宋祈年这一眼神吓住了一般,
再也没有说什么,反而退在了一旁,看也不再看宋祈年一眼。
只是,其脑海中却是在疯狂的脑补中。
为何黄生会这般厉害了,莫非是他那块死了的黄皮子老祖。
只是这黄皮子老祖也不能将一只胆小如鼠的黄皮子变成如今这般摸样。
除非,
“除非这家伙得了不得了的机遇。”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其目光却是紧紧锁在了黄生的身上。
让这家伙进去,自己有的是办法弄死他。
这念头顿时出现在了虎泵的脑海中。
这边,宋祈年出示了请柬,顺利的进了姥母山中。
进了姥母山,
宋祈年虽是第一次来,但似乎是早就有了打算,
此刻径直向着其中一处行去。
虎泵几人远远跟在宋祈年身后,见到宋祈年行进的方向都是面色一惊。
尤其是虎泵,更是面色难看,
“虎泵,你真清楚这黄鼠狼的底细?莫不是寻我几个开心?”
另一人看着虎泵面色难看的样子,冷笑一声,道:
“这个方向,我不信诸位不知道是去往何处,依我看,这黄鼠狼还是不招惹为妙。”
“哼!”
闻言,虎泵第一个冷哼一声,却是再次跟在了宋祈年的后面,
他就不信了,
这小小黄鼠狼真能入了那位的眼,只是......
直到亲眼看到宋祈年进了那位的宫殿中,
虎泵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却见他身旁的几位都是摇摇头便离去了,这黄鼠狼看来是不能招惹了,
不管是什么背景,但是能这般轻易的进了那位的宫殿,
就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得了。
其中一人还想去劝劝虎泵,叫他断了这念头,甚至先去赔罪一番的为好。
这也不是什么罕事,
他们这一行,就怕看走眼,但看走眼后,就考验这人能力的时候了。
若是能舍下颜面与本钱,倒还是能补救一番的。
眼下就看虎泵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看着虎泵还盯着那位的宫殿,他迈出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他摇摇头,
想来虎泵不至于还会想不开,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先离开的为好。
一念及此,
几人纷纷离去。
唯有虎泵,依旧留在原地,还在看着那位的宫殿。
宋祈年进了宫殿,
自然有人领着他向里面走去,七拐八拐,终于是停在了一处宫殿外面。
领路的女子离去,独留下宋祈年一人在殿外。
宋祈年看了眼四周,
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只能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门应声而开。
显露出里面空旷的殿堂,在殿堂最后方,有着一处高台。
高台之上,
盘踞着一道黑影,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宋祈年,
宋祈年心跳陡然加快。
只是还维持着镇定的模样,他缓缓弯腰行了一礼。
道:“宋祈年,见过蛛娘。”
没错,在那高台之上,面相恐怖的庞然大物正是一头蜘蛛,
硕大的头颅之上,獠牙横生。
密密麻麻的下肢让人生出极度的不适感,尤其是那高台。
高台之上蛛网密布。
连接成一张柔软的床榻,此刻那蛛娘就惬意的躺在蛛网中,
獠牙上下交错,不知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宋祈年冷汗直冒。
生怕这位将自己也一起咀嚼了。
他虽然对七姑娘与这位的身份抱有怀疑,甚至确定七姑娘就是蛛娘,
但是亲眼看见,终究还是带着一丝侥幸。
只是,
先下这一幕,倒是让他看清了现实,不这七姑娘与蛛娘是何关系。
若是不修出心神,
自己就始终是被束缚在蛛网中的淫虫,终究没有自由可言。
那蜘蛛精复杂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宋祈年,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神。
但是宋祈年怎么会让她看出自己心中所想,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即便是心头颤抖,不适感激烈,
还是面不改色的看着高台上的蛛娘,似乎是很满意宋祈年的反应。
她撩动蛛网,幻化成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