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0章 书名无凭
- 我,仲裁人,百无禁忌
- 沉默的榴莲
- 2180字
- 2025-06-26 00:20:20
璃瑜脸色惨白,拽着我手臂低声道:“这就是镜骨笔冢主?……他不是早已灭于书界初战?”
我摇头,咽下一口唾液,压着声音问道:“你是焚后的弟子?为何现身?”
那碑人缓缓张口,喉中犹如碎骨碾动:“三影为弃笔异体。命书三段所舍,亦为笔罪三层。吾曾为焚后书下《不裁篇》,被判笔逆之罪,封于此井以止魂。”
“为何现世?”苏雁退至井口,警惕地布下封咒。
“因你们解了第三影。”
碑人仿佛不带感情,字字句句却如骨刃割魂:“那影……为命书未成时,一笔妄书的意念之形。未定之命,不受咒束;一旦现身,归印之下,所有被裁之魂都将躁动。”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问:“她……会毁了记界?”
碑人忽而转头看我,那目光不是威胁,而是……怜悯。
“不,是笔罪之书,会被她开启。”
那一刻,井底仿佛不再是石,而是某种被时间反复灼烧的骨皮,三道“弃笔异体”如碑下亡咒之影,在我们头顶无声悬挂。碑人仍在念着那句——“她将开启笔罪之书。”而我的魂印却在轻微震颤,像是被某种未被命名的意志强行共鸣。
我第一次感受到,书界早期的“罪”,并非失误或背叛那么简单,它是一段不容翻读的历史——被压在笔锋之下、归印之中,从未被允许言说的意念。火痕的残识此刻再度显现于我掌心,灰焰微弱,宛如末灯残烬。
“赵磊……听我一言。”火痕的语调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晰,而是断续而沉重,仿佛每一字都要从灰渊中拽出。
我低头望向魂印,心中一沉:“你知道笔罪之书?”
火痕沉默片刻,才吐出一句:“那是……命书史前试命者遗念之合录,是失败者、叛者与未命魂的遗页。书中每一道咒文,皆是命轨崩裂的轨迹;每一裁判,皆是未遂之愿。”
苏雁与璃瑜亦已围至,她神色冰冷,听完火痕所言,轻声道:“也就是说,那不是典籍,而是墓志。”
火痕的焰影轻颤:“那书不该存在……它不是被遗弃,而是被强行埋葬。”
我心头发冷,看向那第三影的位置,却发现那魂影在失控之后已逐渐溃散,灰页四溢,如同祭笔未完的篇章在空间中漫舞,却在四周石壁上留下斑斑痕迹。
璃瑜忽然低头,从井边拾起一块碎裂石页,那石页上竟浮现一枚隐约的魂指印——骨质泛白,但边缘却泛着镜面般的寒光,像是魂骨被火灼至半熔状态仍强行封印,隐隐可见断指之痕。
她凝神一看,声音变得沙哑:“镜骨魂印……这不是她的。”
我问:“那是谁的?”
璃瑜抬头,神情晦暗莫测:“这是……引路印。”
我一怔,而她已蹲身而下,取出一块灰骨碎章,将那枚镜骨魂指并入咒阵,口中念出一段从未听过的古咒——
“焰未名,魂未册,笔未落,影未归。开坛。”
咒落,井底剧震,石砖如水般塌陷,而我们脚下竟缓缓升起一道石坛,坛上铭刻着古旧图像,字迹如魂火灼蚀后重刻而成,每一笔都带着炽灼之后的焦痕。那坛,名曰——“失火录坛”。
苏雁第一时间跃上石坛,眯眼望向中心壁刻,面色忽变,声音里压不住惊疑:“这……竟是书后?”
我一听也是心中一跳。那壁刻之上,正是一尊女子身影,披着典裁衣纹,笔锋直指自身魂口,仿佛将自身的“书名”自裁。而她周身,竟环绕着九道笔焰——那是命书最初九式中最难掌控的“焚笔法”。
可更诡异的是,她的魂火并未如焚魂者那般燃尽,而是留下一道断魂之痕——一半归入灰碑,一半溢出书页,如被强行“封印”又“撕裂”。
璃瑜喃喃道:“这不是魂归……而是魂斩。”
我冷汗直冒,终于意识到,我们所知的“书后合魂”,其实从未真正完成。她并非归焰者,而是被强行“归名”的受裁者。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禁问出口。
苏雁神情冷峻,眼角的灰焰微微波动:“因为她曾试图以自身之名,取代命书,她想让书,不再决定命。”
那一瞬间,坛底忽然轻震,牧瑶从坛缘碎裂的石缝中惊呼一声:“赵磊,你快来看这个。”
我立刻俯身靠近,只见她手中捧着一枚自石缝中挖出的残印,那印上布满魂纹,却中心极为破碎,像是某种古老封骨术中断后的遗骸。奇怪的是,那印的魂波居然与苏雁……极为相似!
“苏雁……”我转头,却见她脸色已然苍白。
她缓缓蹲下身,将那骨印置于掌心,闭目一触,识海顿时波动如怒潮,一道模糊的低语响彻整座“失火录坛”:
【命不可书,名不许裁,焚后未绝,吾将续焰。】
那声音不是苏雁的,而是一个远古女性的咏叹,带着微哑,却有种摄魂夺魄的执念。
“这是你的……前世?”璃瑜的声音微颤。
苏雁缓缓睁眼,神情沉如水:“我记起了。那一世,我不是裁笔者,也非守魂人。我是焚后的笔执者……是她唯一的书徒。”
我全身发凉,一股寒意从魂底直窜至脊椎。
她接着说道:“我曾为她书下《不裁篇》初章。那一笔……被命书界视作叛命之焰。”
自“失火录坛”升起的那一日起,我便知,这一段尘封的笔痕旧史,终究藏不住了。
接下来的数日,苏雁变了。
她不说话的时候,常常坐在述忆台后的残灯边发呆,一手轻覆在那枚从坛底掘出的“前世骨印”之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印面残损的纹路,如同触摸一页即将散尽的魂页。她面色苍白,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沉得吓人,像是意识正被什么东西缓缓拉回深渊。
有时候我喊她,她却像是听不见,嘴里念念有词:
“命可书么……焚后,她说,笔应焚自身,魂不书他命……”
她说得越来越频繁,直到我第一次在夜里醒来,听见她在梦中低语,那声音古怪,不似她的语调,带着一种早已消亡的书界旧音。
那一夜,我走进她的寝室。
月光透过灰帘打在她身上,她躺在榻上,额角渗着汗,双手却死死捏住那枚残印,指节泛白。她低声念着什么,我凑近一听,心神猛地一震——她口中,竟在复述命书初代“笔者议会”的古语:
“若命可由人掌,则裁笔失义;若笔可焚,则书名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