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惨状

暗巷之中夜色浓稠如墨。

钟庆架起张铁生烂泥般的身躯,朝前走着,忽然抵上他耳廓,如毒蛇吐信般低语:

“我的好师兄啊……”

“呜……”

窝在巷尾的野犬被这森然杀气惊得哀鸣窜逃。

“您教教我——”

钟庆陷掐着张铁生的后颈:“我该怎么‘伺候’您这位新晋贵人呢?”

“滚墙根蹲着去!

刹那间,

张铁生陡然清醒,指着钟庆面门暴喝,使蛮力挣开钳制。

钟庆脊背瞬间僵直!

“酒气熏天的人,怎会有如此清醒的威压?”

“他醒了?”

“难道他根本没醉,刚才都是在骗我,好让我……坏了!我的计划!”

寒意瞬间窜上脊背,钟庆扯着嘴角,依言退至苔痕斑驳的墙根,缓缓蹲踞。

“师、师兄,您听我……”

“滚墙根蹲着去!”

张铁生再度爆喝,

但见其顺从,张铁生又陡然张开双臂狂笑道:“师弟!你没瞧见呐…白花花的银子…”他双臂夸张地比划着:“…堆得比炕头都宽哩!

脖颈说得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整整三千两雪花银!”

“哗啦啦往屋里淌!知道吗?老子拿银锭当飞蝗石甩!甩不完…根本甩不完!哈哈!”

原来没醒,是耍酒疯……

钟庆喉间挤出两声干涩的“呵呵”,真是好笑的玩笑……

回过神来,钟庆狭长的三角眼死死盯住张铁生颈侧跳动的脉管,眼神如淬了毒的匕首!

“你怎么还敢…提,银钱这事?!”

自幼年始,我便卑躬屈膝伏侍于你,受你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一粥一饭,一丝一缕,又有哪样不是你拣剩的残羹?

我没有怨言,把自己活成了你背后的一道哑影……

便是那年隆冬,师父将《游龙八卦掌》《虎煞形意拳》的孤本掷于你,我跪在冻裂的青石板上,双手接过的不过是一卷《下品九节鞭》的残谱……也未曾吐露半字怨怼!

而你!区区三千两白银就迷了眼,便抹了数十年情分,行恩断义绝的腌臜事……此刻竟还敢提!

“师兄…好手段。”

钟庆喉间挤出出这句恭维时,指甲深陷掌心,几欲抠出血来。

此刻张铁生烂醉如泥,杀他易如反掌,然而……

钟庆指间的杀意始终是凝而未发。

都到了这般地步,已经不是顾念那点微薄同门之谊了!而是忌惮师门的戒律堂!

纵是离山多年,师门耳目却从未断绝。

若门里那位嫉恶如仇、只取“义财”的大师兄晓得他们背地里干的勾当——贩卖稚童、奴役乞儿、绑票勒索——三刀六洞的酷刑怕是轻的!而要是张铁生死了,自己定是罪加一等,所有孽…都要算他头上!

想到这里,钟庆踱至张铁生身侧,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师兄啊,我的好师兄…这些年…憋闷坏了吧?”

俯身凑近那张酒气熏天的黑脸:

“红尘里…有种销魂蚀骨的曼妙滋味…您还未曾尝过呢……”

“咔嚓!咔嚓!!”

快!准!狠!

电光石火间,钟庆精准捏牢关节,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张铁生四肢已便扭至怪诞角度。

多年的坏事做尽让钟庆技术娴熟,而张铁生,在酒劲的麻痹下甚至没有感受,只感觉手脚不听使唤,麻木的扭着脊柱在泥里蛄蛹。

随后便被掐开下颌,灌进一包惨白的药粉!

事毕,钟庆漠然起身,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瞧向身侧。

顿时,暗巷深处响起窸窣碎响,只见两道臃肿黑影从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后挪出。

原道是两名妇人,只是:左首者,一条蜈蚣般狰狞的刀疤盘踞半张脸孔,右眼蒙着层死鱼眼似的灰翳;右首那位,脖颈堆叠的肥肉如同发酵的面团,十指粗短如棒槌,指甲缝里嵌满黑泥。

刀疤妇人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豁口,声音像是破风箱般的嘶哑:“爷,您交代的…就是这主儿吧?”

她浑浊的独眼扫过张铁生瘫软的躯体,怪笑道:“您擎好儿吧,咱们姊妹…定让他‘舒坦’得…永生难忘!”

钟庆略一颔首,

正所谓“伤你最深之人,是最亲近之人。”

张铁生恪守元阳三十载,对于首次交合可谓夜盼日盼,而这两人,正是他按张铁生各种嫌恶的点,精心寻来的悍妇!

至于巷中即将上演的污秽戏码,钟庆却是连眼风都吝于施舍,转身即走。

杀不得,毁之何妨!

《游龙八卦掌》与《虎煞形意拳》,一者如龙游深潭,至阴至柔;一者似虎踞山林,至阳至刚。二者相生相济,根基皆系于——童子之身!

童子之身,元阳元阴未泄,先天之气沛然充盈,方能以纯阴滋养那游丝般精妙的内劲,亦能以纯阳铸就猛虎般的筋骨脏腑,吞吐间自有虎煞真罡护体。

一旦元阳倾泻,元阴污浊……

八卦掌:阴脉枯竭,游丝尽断!根基立毁!

形意拳:虎胎溃散,脏腑如焚!气血败如朽木!

“小郎君…猴急作甚呀?”

迷药混着酒精在血脉里流淌,张铁生痴笑着,将那妇人脸上的恶疮认作贴面花钿,撅着嘴便凑了上去。

钟庆退至巷口,

冷眼看着张铁生下腹那根簇新的杭绸腰带,被胡萝卜般的粗指”嗤啦”一声蛮横扯断。

钟庆的嘴唇在阴影里无声翕动:“师兄,当初你为发展,要与我恩断义绝时……”他对着被两个妇人压得翻白眼的张铁生自言自语道:“可想到有今天?”

月光被乌云吞没。

暗巷里响起布帛撕裂声,混着妇人的调笑。

……………………

天光将明未明,晨霭如纱。

褚青石怀揣着收获浑元环的亢奋回到小院,就在倦意要将他拖入浅眠时……

“——啊!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晨寂,

褚青石浑身一震,猛的从草席上弹坐而起!

伏向窗棂边,屏息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不要…师傅…蝶儿求您了…”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求,夹杂着绝望的呜咽,“…蝶儿自己来…求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