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别个鲁达不记得,但一说起金翠莲他却是记忆深刻。
不只是当日在渭州酒楼他一见便着迷些,更因为前番陈通在邠州与众兄弟弄得些荒唐事,鲁达于懵懵懂懂中受的那啥滋味,一开始虽不知就里,日子久了终还知了真相。
这些时日以来,鲁达白天要么默默赶路,要么拼了命的打熬筋骨消耗体力,完全不似他往日古道热肠的性子。
只因为这厮晚上歇息时却常作些绮梦,梦里的主人公非是别个,正是金翠莲模样。
鲁达有些尴尬,却问道:“老丈,你一家不是回东京去了麽?怎到这少华山上来了?”
金老汉道:“官人不知,容老汉告禀。那日老汉一家得了大官人馈赠的盘缠后,第二日先去得经略使府上寻大官人谢辞,门卫却告知大官人出公差去了。
老汉一家等不得大官人回转,只好上路返乡。
只老汉父子三口一路风餐露宿,待行至本处渭南县时,浑家突发急症,一时卧床难起,不得不困顿下来。却好一个京师老邻居打那处做买卖,吃老汉撞见,得他襄助,延请了当地有名的大夫与浑家诊治,浑家却才勉强好转。
那故邻是个热心肠,见得老汉孩儿好颜色,却结交了此间一个大财主范员外,要聘小女作个外宅(外室、小妾),只翠莲孩儿一直记挂大官人的恩情,不肯应允此事。
那范员外因此生怒,却遣家丁打手将小女掳了去,说是送往灵台山(今陕西桥峪清明山)文殊寺作佛诞圣女,又把老汉与浑家两个赶出渭南城。
老汉夫妻两个流落无处,浑家一时受不得打击,竟急症复发死了。只余老汉一人浑浑噩噩,不合被这处大王收留,得以在此栖身。”
鲁达听得,却道:“不想老丈一家竟遇得此般波折。但不知你以后有甚打算?”
金老汉忽的双膝跪地,顿首垂泪道:“老汉别无所愿,只乞求大官人救一救小女!救一救小女!”
鲁达道:“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你且不要急慌,洒家有许多兄弟,都是一等一的豪杰,我去寻他等商议,定予你家孩儿想个妥帖的救方儿来。”
金老汉连连顿首,鲁达搀他起来,便自告辞,直入山寨大堂去了。
到得大堂里,鲁达寻侍卫探问陈通或李彦仙的去处,得知二人在后寨王老夫人处。
鲁达之所以寻他俩,只因众兄弟当中,唯陈通和李彦仙最有智谋。
鲁达来得后寨,见得陈通与李彦仙一帮人正陪着王老夫人、史太公、元夫人等说笑。
却说这王老夫人自来得山寨以后,虽不敢说每日锦衣玉食,比之高门贵第的贵妇人却也不差些许。
但山上有什麽好吃食,不论多少,刘唐等都要先予王老夫人先尝用;有好布料绸缎,先予王老夫人过目典(掌管)用。
更别说身边还有六七个心灵手巧的使女每日伺候起居。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王老夫人出身虽不低,也算见过世面,但王升王进父子两代皆京师禁军教头,听着名头大,放在官场上实则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武官,平日里亦不过勉强温饱而已。
王老夫人大半辈子都不曾享受过这般富贵,如此几个月下来,却早沉醉的不知归处了。
故自王禀上山来,拜见了亲娘后,几次与老娘商议下山之事,奈何老太太舍不得这处的富贵日子,几番推脱诿故。
今日头疼脑热了,明日腰酸背痛了,后日又舍不得甚老物件了···
总之主打一个消磨时日。
甚麽?
此刻山寨危若累卵?
你这逆子还教老娘下山去?
你的良心都教狗吃了麽?
你老子教了你一辈子的忠义,难道就是让咱娘俩当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的麽?
实际上王老夫人不但舍不得富贵,更看得世情更透。
你看这几日天上像下雨一般的落流星,且都“降”来山寨急缺的物资。
这是个甚麽境况?
王老夫人可是读过书的,历史上有过这种待遇的,唯有中兴大汉二百年的后汉光武皇帝一人尔。
如今这山寨里竟出了第二个这般人物,好大儿不但不赶紧趁着真龙未腾之际追随左右混个元从之功,却还要带着老娘出走,岂不是想瞎了心了。
这王老夫人在享受富贵之际,倒也一心为儿子打算。
她见王禀等一干人上山后,便才有了天降流星,故料定真龙必在这二十几个好汉里面藏着,遂多与他等好汉面见相谈。
一番接触之下,王老夫人只觉得其中唯有三人格外出众,却是陈通、李彦仙、吴玠。
正所谓锥立囊中,其末自现。
王老夫人只凭着人生阅历丰富,却才明晰三人不凡,只她也不是甚方家相师,一时也不好确认三人当中哪个是真龙。
她也不劳心细究,只每每与三人亲近些说话,以拉进些情谊。
你还真别说,陈通等三个与王老夫人亲见数日,却都感觉这老夫人端的是集合了一个老妇人的一切美德,温柔娴熟,明辨事理,待人和善,心细如发···等等等等。
真难以想象,当初王进他爹王升到底走了甚运道,竟娶了这般贤淑的好女子。
王老夫人见得鲁达来,却与他温声说得几句,看他脸色有些不对,问道:“鲁家侄儿,看你行色匆匆,可是遇上甚难事了?”
鲁达看了看旁边陪着的王禀、陈通、李彦仙等兄弟,却把金老汉的遭遇说得一遍。
王老夫人听得连连叹息,回头却与王禀等人道:“你兄弟遇上难事,可有甚法子解他一解?”
王禀欠身道:“母亲,那灵台山远在别处,这边山下又有邪祟猬集,孩儿实无有一个主意也。”
陈通与李彦仙对视一眼,却笑道:“那金家女儿与鲁达哥哥颇有些缘分,又是个知恩义的好女子。我等兄弟义气,正该救她回来,与哥哥作个浑家。”
李彦仙道:“灵台山远在数十里外,山下更有堕落邪徒围堵不去。我等兄弟便是想救金家女子,却又如过去?”
陈通笑道:“这个不妨,我有法子避开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