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虚假的炼金术士

而俩人也注意到了，眼前的罪人有点不一样。

在幽暗的山谷里，那些病恹恹的灵魂都一堆一堆的。

他们太虚弱了根本站不起来，所以有的趴着，有的在地上爬着，有的两两互相撑着。

埃洛希姆注意到，其中有两个彼此支撑着的，全身都是癞痢和病疮啊真是惨不忍睹。

他们身上太痒了，抓破的地方都结了痂，可还是痒，再一抓就浑身是血，但没办法只能继续抓，从头到脚地抓……

这样野蛮施工的情形，就像赶路的马夫给马刷毛，根本顾不上马疼不疼；或者厨子着急做饭给鱼刮鳞，好么咔咔咔咔地往外直溅那大鳞片……

总之，光看着就又疼又恶心了，这实在不该是人类要受的罪啊。

厄洛斯没有同情这群罪人，而是扎心地说道：“哎呀，你们用手指头当钳子剥自己的皮呀，别说还挺好使加，油加油！”

厄洛斯现在也懒得跟这群罪人做心理建设了，不用想就知道，能被这么恶心的惩罚的罪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厄洛斯这么说，底下的罪人可有意见了，埃洛希姆和厄洛斯看着有两个非常虚弱的鬼魂，他们彼此靠着，不断抓着身上的疮痂，又痒又疼，满身是血别提多惨了。

即使这么惨，他们还是因为厄洛斯的话恨不得站起身来好好聊聊，又没啥力气，结果浑身都筛糠一样地抖起来了，这得多不容易。

其中一个鬼魂愤怒地说道：“你这种天堂来的，怎么会知道地狱的苦，我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就落得这幅模样。”

听这个灵魂的语气，似乎很不满意地狱的判罚，埃洛希姆说道：“哦？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冤屈？”

那个灵魂开口说道：“我是意大利的阿雷佐人，名叫葛利浮里诺（Griffolino）。”

“我本来就是个江湖骗子，就是那种号称自己会炼金术，骗骗有钱的傻子的假炼金术士。”

“我从来不骗穷人，只骗有钱人，而我赚的钱也是为了养家糊口，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个锡耶纳人阿尔伯罗（Albero），他听我说会飞，非得让我教他怎么飞。”

“我哪会真飞啊，那不过是我忽悠傻子才说自己会飞的，结果这人虽然傻，但有个干爹是锡耶纳主教，他就跟他干爹告了我一状，说我是异端和术士，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吗？我是真的异端我不就会飞了吗？”

“而且这个地狱也是真冤，我要真会飞，也会被当作异端处理，死后还是会来到地狱之中。”

这选啥都是死的选择题，就这么摆在了葛利浮里诺面前。

葛利浮里诺愤恨地说道：“就因为他有个这样的干爹，就因为我得罪了这个恶少，他这干爹就给我判了火刑活活烧死了，我真是冤到家了啊！”

“不过，等我死了以后到了这阴曹地府，地狱的判官米诺斯倒是明白得很，他一看我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异端，不过我真正的罪也并不轻——只不过异端在制造分裂的恶囊，而我这样的假炼金术士在现在的恶囊……”

埃洛希姆听完葛利浮里诺的话，按他这么说，确实很冤啊，葛利浮里诺虽然是个骗子，但他只骗有钱人，充其量也就算个骗子而已。

而莫名其妙得罪一个恶少，然后就被当作异端火烧，就算这样上帝还要把他当作“作假者”处罚。

更应该处罚的不是那个恶少和那个滥用职权的主教大人吗？埃洛希姆对上帝越来越厌恶了，这一路上的冤屈没少见。

埃洛希姆开口说道：“看你也算是信有善念，只骗有钱人，而这么拙劣的把戏也只有那些“肥的流油”的“猪”才会信，你却因为那个猪被丢到地狱接受惩罚。”

“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帮助。”

话音刚落，那个虚弱的葛利浮里诺居然奇迹般地好了，那些结痂的伤口，还有身上那股瘙痒，全没了。

而他身边的灵魂看到说出自己的冤屈就能获得解脱，连忙开口说道：“大人，我也有话要说。”

葛利浮里诺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边上的这个灵魂抢话继续说下去了：“锡耶纳人就是这样的啊！你想想看那些败家的少爷们，还组织了个浪子俱乐部，哪个不是锡耶纳人呀。”

听他这样说，似乎很了解锡耶纳人？埃洛希姆开口说道：“浪子俱乐部？那是什么？”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那全是一群富二代组成的俱乐部。”

“比如那个创立浪子俱乐部（Brigata spendereccia）的斯特里卡（Stricca），他爸当过最高行政官，给他留下了大笔的遗产，这哥们都给败光了，最后成了个穷光蛋。”

“还有他弟弟尼科洛（Niccolo），他这脑子净琢磨怎么败家了。”

“丁香这种从东方运来的贵重香料，哥们不光在烤野鸡的时候塞进去当香料，还直接把丁香烧了来做烧烤，结果他这费钱的主意还在锡耶纳流行开了，这城是没救了。”

烤鸭……？埃洛希姆倒是想起了前世这道经典的名菜，确实是要用各种香料先腌制再上火烤……这哥们似乎也没问题，要是生晚点，高低是个美食家。

而那个浑身生疮的灵魂继续说道：“还有个叫卡恰（Caccia）的富二代，也是他们俱乐部的。”

“这个能造啊，反正是把家里的祖业葡萄园和大森林都给卖了，再阔的人家摊上这么一个料是不愁败不了家了。”

“还有那个阿巴利亚托（Abbagliato），这外号就是头昏眼花的意思，他在俱乐部里也是如鱼得水啊，这败家的脑子也是找到了施展的好去处。”

“毕竟他们每月的聚会奢侈浪费得令人发指，而且开完宴会还会把金银餐具都从窗户扔出去不要了……”

据历史记载，他们这一票败家子一共有12个人，一起吃喝玩乐，一年要造掉21万6千的弗罗林金币，约合是1200-1500万欧元。

好嘛，这些炫富败家小能手们就是中世纪意大利的石崇王恺啊。

埃洛希姆一开始还以为，是那种“浪子”俱乐部，天天混在青楼的那种，没想到是“败家”俱乐部啊，那按这么说，某位吃热狗的富二代也有罪咯？

而这个灵魂说完这一切，也是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卡波乔（Capocchio），大人，我对这锡耶纳人可是特别的了解。”

“那么你又是犯了什么罪才会死后来到地狱接受惩罚？”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我和刚刚那位老兄一样……也是犯了假装炼金术士的罪。”

原来，卡波乔当年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物，而且模仿谁都惟妙惟肖。

但也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他太相信自己的动手能力和表演能力了，竟然也走上了假炼金术士的犯罪道路。

一边动手做假金属，一边发挥演技骗人，倒是没少赚钱，但夜路走多了不光撞上鬼，他这是自己也成了鬼了。

据记载，卡波乔在1293年的时候就因为制造假金属在锡耶纳被判处火刑而死。

埃洛希姆也明白了，怪不得这人这么了解锡耶纳人。

原来是骗了锡耶纳人，也死在锡耶纳人手里。

不过埃洛希姆倒是不打算帮他解脱，前面那个还情有可原，人家是被滥用职权的主教导致冤死的，而卡洛乔完全就是自作聪明导致了自己死后来到地狱。

而卡洛乔也发现了，自己说完故事，为什么没有解脱啊？

自己还是臭气冲天一身疮疖满身是血，卡洛乔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不知道哪里跳过来一个恶鬼，就像刚放出圈的饿猪一样，卡波乔还没看清，就被他咬住了脖子，像猎物一样拖走了！

“那是什么？”埃洛希姆和厄洛斯俩人刚刚都看清了那个恶鬼，就像丧尸一样，把人给叼走了……

厄洛斯有点害怕，她开口说道：“埃洛希姆，快看！”

壕沟之中还有同样几个惨白惨白的恶鬼也在四处奔跑乱咬人呢！难道这些鬼魂受到的惩罚就是失去理智变得疯狂吗？

埃洛希姆看着眼前这一幕，既视感太强了，前世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些丧尸大片都没亲眼目睹带来的冲击感强烈……而埃洛希姆也想起了好几个在古代神话中发疯的人，想试试看能不能和眼前这些怪物匹配上。

这头一个人叫做阿塔玛斯（Athamas），他是希腊神话体系中的一个国王，娶了忒拜城的公主。

话说阿塔玛斯娶的这位公主，就是塞墨勒的姐姐伊诺（Ino）。

伊诺和妹妹塞墨勒的感情非常好，虽然知道宙斯的妻子天后赫拉恨透了塞墨勒，仍然在妹妹死后，偷偷替妹妹养育儿子巴克斯。

当然，这一切都没瞒过赫拉的天眼。

火上浇油的是，阿塔玛斯在伊诺之前还有个妻子，是宙斯按照赫拉的样子做的云彩仙女。

埃洛希姆想到这里也是难绷……什么真人版充气娃娃，百分百仿真的那种。

而这阿塔玛斯有个跟赫拉长得一样的妻子还要移情别恋别的女人，在赫拉来看，可就更气人了。

天后赫拉是什么样的性子？除了对宙斯实在是战斗力不够，对其他神啊人啊，她可从来都没慈悲为怀过。

这凡人一家子既然这么放肆地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索性略施小计，让阿塔玛斯陷入了疯狂。

阿塔玛斯这么一发疯，妻子伊诺和两个儿子在他眼里竟然变成了一头母狮子和两个小狮子！

正常人见到狮子都会害怕，可阿塔玛斯可是位大英雄，他想到的居然是把狮子消灭。

这古代大英雄可真是一点动物保护的理念也没有，看到这狮子母子就在眼前，他居然上去就捞起一只小狮子，特别逞能地把这小家伙在大石头上砸死了！

抱着另一个儿子的伊诺，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发疯把儿子给摔死了，哪个凡间的女人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啊，果然伊诺也发了疯，抱着另一个孩子跳海了。

不过她的结局也算还好，因为宙斯的怜悯，伊诺变成了女海神琉科忒亚（Leucothea），而她的儿子也变成了海神，也算保佑一方得到民众的崇拜。

宙斯还真是万恶之源啊！

只能说，这凡人没事儿就不要招惹什么天神，跟天神卷在一起真是太危险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天神们互相留一线，对凡人可没什么情意可讲，就算只是沾亲带故的都能像对个小虫子一样随意碾死，人类可真是太脆弱了……

而发疯的人可不止阿塔玛斯一个，埃洛希姆又想起了当年特洛伊战争中一位可悲的女性赫卡柏（Hecuba）。

赫卡柏是特洛伊的王后，和国王普里阿莫斯生了十几个儿女，本来的生活非常富足幸福。

她还曾是阿波罗的情人，这十几个儿女中，最厉害的两个实际上是阿波罗的孩子。

但谁知造化弄人，她的儿子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从希腊拐回了斯巴达王后美女海伦，特洛伊战争爆发了。

在这十年的战争中，赫卡柏孩子们几乎都死了，包括大英雄赫克托尔和谁也不相信她的女预言家卡珊德拉。

当特洛伊城陷落后，本应安度晚年的她，竟然和女儿一起作为战利品被希腊人带走当奴隶了。

路上，她亲眼目睹了心爱的女儿波利赛娜（Polyxena）被杀来献祭希腊大英雄阿喀琉斯的亡魂。

而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波利多鲁斯（Polydorus）更是凄惨，本来她用大批财宝托付色雷斯国王替她照看孩子，结果背信弃义的色雷斯国王却在听说特洛伊亡国后谋害了这小王子。

小王子的尸体随着潮水冲到了海滩上，正巧被母亲赫卡柏看到。

自然，她也发了疯，后来她把色雷斯国王的儿女都杀了，还在盛怒之下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几乎成为了复仇女神在人间的化身。

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是因为亲生骨肉死了才发疯的，这些任性的天神用残害亲生骨肉的方式惩罚人类，也确实是摸透了人类最痛的痛点，过于丧心病狂了。

难道眼前这几个跟丧尸一样的灵魂，也是因为经历了丧子之痛？

而假炼金术士葛利浮里诺一边儿打着哆嗦，一边特别贴心地给埃洛希姆解惑了：“我我我我的天啊，他们可别过来咬我啊！这家伙可是佛罗伦萨人，叫简尼·斯基奇（Gianni Schiac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