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烦乱地揉着兔子:“你叫什么名字?”
兔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微微啊,你刚取的。”
“……咳。”
白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就这兔子的德行,要是让温微知道了,她就惨了。
“改个名儿吧,这名不适合你。”白潋开始忽悠小兔子。
小兔子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哦,那你改吧。”
本来它这样看白潋,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可它这嘶哑浑厚的声音实在是没法……
白潋下定了决心。
必须要改!
“你就叫四壮吧!”白潋沉默半晌,决定道。
“四壮?”小兔子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对啊,你四肢健壮,取首尾两字,正好颇有诗意,定为四壮!”白潋一番胡乱糊弄,成功取得了笨兔子的信任。
四壮非常开心:“耶!我是四肢健壮的大兔妖!耶!”
白潋的微笑中略带一分僵硬。
但四壮刚开心了一会儿,突然就萎靡下来,它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歪着脑袋,乖巧道:“白姑娘,王上……王上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他是君楼王上的。”
白潋似乎明白君楼应该是正在给这兔子传话,让他别歪话题太远。
她立刻道:“你让他许诺不杀我,我便坦白。”
四壮一愣,兔耳朵耷拉下来,似乎传递着对面的情绪:“王上没想杀你。”
也许是这兔子的外形是真的让人提不起警戒心,也或许是白潋心里想不出借口,便没再多想。
“第一眼。”见它这么说了,白潋也开口坦白,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是没来由的直觉。”
“既然怕王上,干嘛还要假装不认识,和他在一处?”四壮耳朵又竖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因为我觉得,他伪装身份接近我们,不会是想杀人的。”白潋认真地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至少他接近我们的方式并不令我反感,所以我愿意与他结识。”
但再多的,也不能了。
四壮像是一团面白的毛球,此刻懵懵懂懂地盯着白潋,若是忽略他那粗鲁的嗓音的话,它可真是讨喜极了。
忽然,它抬头看向白潋身后,小眼神满是敬畏:“……王上来了。”
白潋转过身,才发现君楼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他换了身衣服,华丽繁复的彼岸花纹路从领口往下织到脚边,立领披风,华袍大氅,是神秘的暗紫色与灰色交织分化,与他的墨发相映,露出他发尾那一抹紫红色的流光。
他的眉尖有两点外斜的法印,眼尾是暗紫色的影。这让他比凡人时更加魅惑,在阴暗的光影中,他的气质深沉诡秘,薄唇的那一抹笑像是迷人的陷阱,在诱她上钩。
白潋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说是他的容貌惊艳到让她失神,更是因为心跳里不安的恐惧。
她害怕喜欢上他,会没有结果。
感情真是个好没道理的事,不管她怎么躲,怎么避,怎么洗脑自己,还是没法摆脱一件事实,她无望地对他产生了好感,并且不想远离,没法远离。
恰在此时,结界破碎,手中的通讯符颤动着——温微给她发了条信息。
白潋正要低头去看,君楼却突然出声:“你不是要见本王?”
……称呼都变了。
她匆匆扫了一眼温微的消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圈儿便先红了。
白潋眼泪汪汪地望向君楼,看的他皱起那好看的眉头。
她抹了把眼泪,有点想温微,但还是勇敢地看向君楼道:“我要见你,是想问,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在去之前,我能不能再见温……我师父一面?”
君楼垂眸,似乎对她有些不解,就在白潋以为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嫌弃地开口:“啧,有点笨呐,整了半天,就想问我这个?”
他的“我”字出口,白潋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他抬步,慢慢地走向白潋,白潋站在原地没动,直勾勾地盯着他。
君楼走到她跟前,那双魅眸中笑意未散,但不失分寸:“若说不让,你也不会乖乖就范的吧?”
白潋点点头,道:“嗯。”
现在毕竟在人间,这里也是一个修仙门派管辖的地方,无机渊封印犹在,现在在她身前的君楼肯定不是真正的君楼,应当只是君楼溜出封印的一缕魂魄或法力。
那他肯定不敢造次。
那说不定……
“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哪里?”场面有点尴尬,白潋连忙问道。
“天下之大,你想去哪?”君楼瞥了眼兔子,四壮很识相地跳下了桌子,窜到君楼身后没了影子。
“你是想……陪我?”白潋有些不敢相信。
“嗯。”君楼似乎笑的有点不怀好意,“最近难得空闲,陪姑娘四处走上一遭,说不定也能惩奸除恶,博个好名声。”
白潋听的一脸懵。
她没听错吧?
无机渊的妖王想在人间做惩奸除恶的大侠?
另一边,温微扯着不情不愿的黎终,站到了妩悦庭门口。
黎终看着温微紧抓着他手腕的手,眉心轻蹙:“我不想进去。”
“为何,这家店得罪过你?”温微垂眸看他,问道。
她循着师徒贴的提示,知道白潋在这座酒楼里,但看这酒楼的装潢,她突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小钱包了。
“是。”没想到黎终还大方承认了。
看他那副表情,温微冷哼一声:“那我更要进去了。”
她现在不痛快,才不想让他痛快。
黎终:……
他一把扯住温微的衣袖,用力拉了她一下。
温微不会被他的动作扯到失重,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皱眉看他:“给我个理由。”
黎终:“……什么理由?”
温微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已经紧握成拳:“不揍你的理由。”
黎终:……
最终,弱小的狗蛋少年还是屈服在了暴躁师父的拳头之下,被硬生生拖进了粒米粒金的妩悦庭。
温微本想直接去找白潋,但她还没上二楼便被几个大汉拦住了。
她一把把黎终护在身后,冷眼看着:“怎么?”
黎终被她紧紧护在身后,抬头看着两阶台阶上她坚定的背影,似乎有些疑惑。
“这位客官,楼上的雅间都已经满了,您还是在大堂用餐吧。”
后面,妩悦庭训练有素的小二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开口。
温微皱眉。
她知道他们应该都是君楼的人,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见白潋。
“这么大个妩悦庭,你是开了十家席面才塞满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温微还是没想和君楼硬碰硬,她握着黎终的手腕往下走,在小二的赔笑声中坐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这里在楼梯后面,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温微知道他们都是故意的,但没说什么,看着菜单点了几个荤素搭配的菜,扔了几块银锭出来。
那小二看了看银锭,笑容丝毫未变,但也没去拿:“客官,我们妩悦庭要收定金。”
“这就是定金。”温微指了指银锭,道。
“客官误会了,小人说的定金不只是指定金,而是,金。”
“……”温微瞪大了眼,看向小二,得到对方眼里笑的肯定后,她看了眼菜单,颤巍巍地问:“那你菜单后的价格……”
不会都是……
小二越发灿烂的笑容证实了她的猜测:“是的客官,我们的菜品价格都是以金为单位的。”
是了,她怎么忘了,妩悦庭作为君楼产业里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奢侈场,这坐大堂里吃饭的估计身价都得是大富之家,更别说楼上雅间了。
毕竟不是谁家吃一顿饭都能大手一挥几十金出去的。
黎终在一旁看着,清楚地察觉出温微脸上的为难。
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看向自己。
“我不喜欢这里。”他说道,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师父,我不要在这里吃饭。”
温微怔然看着黎终,心里却在想:这小子不会被妩悦庭坑过钱吧?
那小二一听,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显然没刚才那么殷勤了:“既然如此,那客官……”
“其实我不是来吃饭的。”温微转过头说道,“我来你这是要找人。”
那小二听了,皱了皱眉:“不知客官要找谁?”
温微道:“我知道她在哪里,你只要放我过去就行。”
听到这话,那小二笑容渐渐淡下去:“客官,妩悦庭里的客人可都是贵人,若是客官不小心冲撞了谁,小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
温微摇头:“我无意冲撞谁,你可以在我旁边跟着,或是报告一下你的上头,让他来定夺。”
通过师徒贴,她可以肯定白潋还在妩悦庭,但是有君楼在,她没有把握能把白潋救出来。
而此时,妩悦庭顶层的古色雅间里,白潋和君楼面对面站着,她还没有回答君楼刚才问的问题。
君楼很耐心地等着她作出决定,那双令人耀目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
白潋觉得自己对着这样的神情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可要让她离开温微,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想和我的师父一起。”白潋垂下眼睫,逼迫自己不去想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你想带我去的地方,我想和我的师父一起。”
她的话音落下,雅间内只剩一片宁静。
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缭绕在屏风旁,悄无声息却又满室馨香。
君楼看着她低下去的脑袋,刚想开口,却又听她道:“我知道你是妖王,我知道我不该和你做朋友,可是我想了好久,我想你没有在我面前做坏事,你对我这样好,我是没办法看你作敌人的。”
君楼一怔。
这些事本不该拿到台面上来说,即便他们心知肚明,他们表面上一派美好,实际上他们并不信任对方。
所以就算君楼当时一见她们就知道她们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并没有点破,几个人心如明镜地演着无人观看的拙劣戏码,为了实现各自的目的而做着打算。
可现在,她像是横冲直撞的初生牛犊,不管不顾地撞开了这些虚伪的装饰。
白潋攥着拳头,还想装傻:“我觉得你是好人。”
君楼垂眸,看着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他身前,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她的修为不如他,即便他现在并非完全之身,弄死一个金丹级别的修士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但她可是……
君楼勾唇浅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伸出手,想触及她的脸,却看到她微不可查地缩了缩脖子。
指尖一顿,接着换了方向,拍了拍她的肩膀:“毕竟,我可不是人。”
白潋这个时候神经绷得很紧,但被他这一拍拍飞了大半理智:“那就是好妖。”
君楼见她惊慌的样子,不由失笑:“也不是好妖。”
……这人咋突然变得这么喜欢堵话呢。
顺着她的话一起装糊涂不好吗?
“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同伴了。”白潋抬起头,往后退了几步,那双澄澈直率的眼眸,终究染上了他不喜欢的戒备。
“为何不能。”君楼没有逼迫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觉得她不喜欢他的压迫,所以他选择退让。
“虽然我并非良善之辈,可我对你并无坏心。”君楼笑着,转身走到旁边,为她斟上一杯茶,伸手一递,“相反,我很喜欢你。”
白潋听到那两个字,瞪大眼睛看向他。
看到那白玉指尖上冒着清香的茶水,看到他克制在她安全距离之外的身影。
这一次夕邪并没有告诉她,君楼的情绪如何,就像是君楼刻意屏蔽了夕邪和暮晨的交流。
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其实只有夕邪那一句:
君楼对你并无杀意。
可无杀意,不代表别的也没有。
他在算计她。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他们已经撕破了脸,她就不可能再如同之前那样沉进他的温柔乡。
白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杯茶,但她没有喝,只是抬眸,对上君楼那双此刻盛满温柔的眼睛:“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对不起,我不可以离开我的师父。”
君楼收回手,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
“嗯。”他扬了扬下巴,看着她端着茶杯,神情坚决的样子,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
白潋看到君楼狭长的眼眸中泛出更深的笑意,那并不像是计谋得逞的样子,倒像是被逗笑了。
她戒备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月笙,”君楼靠坐在软榻上,在茶桌上弯肘枕着侧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我不想放你走,你该怎么办?”
白潋闻言,瞳孔轻缩,似乎她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君楼笑着看她,看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看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勇敢地看向他。
她本该是个很胆小的人。
白潋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抱希望地道:“你……那我,我就哭给你看。”
君楼笑意一僵。
等听到白潋再开口,已经有了哭腔:“你太坏了,我不喜欢你了!”
君楼:……
他还什么都没做,那小姑娘已经自顾自地哭起来了,而且越哭声音越大。
他发现她是真的没什么心眼,她当真以为有暮晨夕邪的牵绊,他就不能动她吗?
“小白莲!”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雅间的门被外面锋利的灵力剑气破开,那收不住的力量直指白潋面门!
君楼脸上笑意骤然消失,他闪电般起身,将在屋内哭的一塌糊涂的白潋拽进怀里,挥袖打出一道劲风,扫掉了从外面砍进来的凶厉剑气。
白潋被眼前发生的事给吓到了,下意识抓紧了君楼的衣襟,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救命啊——”
原本古雅精致的顶层雅间被强行闯入的素衣女子打了个七零八落,灰尘漫天。
这方君楼护住白潋,抚去她发顶尘埃,眸色冰冷,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放柔了声音:“别怕。”
闯进来的人是温微。
她浑身升腾着灵力,面容是少见的严肃冷冽,她一手握着霜风剑,一手拉着黎终,冷着脸看向君楼。
君楼的目的她不知详细,但绝对没有她们获利的余地,她脑子不太好使,想不出巧妙进来的法子,但好在生了变故,她可以借这个由头趁乱把白潋带回去。
“师父!”
白潋在君楼怀里探出头,看到是温微,立刻想挣脱君楼的怀抱跑向她,但君楼手臂环紧,没给白潋跑过去的机会。
白潋挣脱不开,焦急又害怕地看了眼君楼。
此时君楼唇边笑意未变,但眼中神色已趋渐危险:“姑娘这是何意?”
温微身后有护卫围上来,但他们忌惮着她手里的霜风,一时间不敢动弹。
“我并非要与王上作对。”温微见他的表情,捏紧了手中的剑,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只是妩悦庭出了事,为了撇清关系,我必须带笙儿走。”
“出事?”君楼闻言,蹙眉看向外面的护卫。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闻言,立刻道:“王上,确有一道人进了妩悦庭,直言我们这里有大妖,势要烧毁酒楼!”
君楼听了,薄唇轻抿,浑身气息如水波一般荡漾出去,顿时覆盖了整片妩悦庭的范围。
来人气息深沉,修为甚至在对面青云门凤岚之上,不好对付。
白潋动了动身子,令沉思的君楼回神,他定定地看了白潋一会儿,抬眸道:“凤岚长老,既然情形如此,你我就明人不说暗话,来人你可熟识?若今日肯出手相助,他日本王必有重谢。”
温微微微一愣,他这是主动找人帮忙?
“要是我不帮呢?”温微犹豫问道。
此时楼下已经响起喧哗之声,一个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酒楼:“妖怪出来!否则的话,你这些孝子贤孙可都要被本座杀个干净了!”
君楼眸华轻闪,他忽而垂眸对上白潋的眼睛,那里有期待,也有怀疑。
他说:“本王很喜欢月笙的眼睛,也想让它待在原本的地方,本王想凤岚长老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
白潋这边还没回过味来,那方温微已经黑了脸色:“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君楼一边搂紧了呆呆的白潋,一边临危不惧地笑了笑,抬手朝温微身后的黎终一指。
黎终身子一僵,他被温微握着的手颤抖起来,整个人脸色煞白。
“你做什么?!”温微察觉到了黎终的不正常,她慌忙朝黎终输入几分灵力,替他探寻周身经脉中窜入的妖力。
“是我的妖力,但对他无害,过上三个时辰便会自行化作他体内运转的灵力。”
君楼快速地说道,“接下来就请凤岚长老帮本王引开那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