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往往只有聪明人,才能一直侍奉皇帝。
若你不聪明,不醒目,便是骤然拥有滔天权势,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罢了。
朱由校伸了个懒腰,用慵懒的声音唱道:“铁砚磨穿辨伪真,朱砂落处定乾坤。”
他满含深意的看向魏朝,说道:“你是司礼监秉笔,批红之权在你,朕不过问。”
不过问?
魏朝面色骤白。
司礼监之事,之前陛下事事过问,怎到此时就不过问了?
此事干系重大,一个不对,便是朝野动荡。
千夫所指之下,他魏朝这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奴婢...”
“若你心有忧虑,朕体谅你。”
魏朝面露狂喜之色,但皇帝的下一句,却是让他似落入万丈深渊。
“司礼监秉笔之位,可由他人替之。”
干不了?
那换一个能干的人上来。
魏朝心中苦涩,只得颤抖着说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司礼监大太监的位置,他自然是舍不得给别人。
但...
陛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魏朝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只得缓步离去。
云在青天水在瓶。
难怪嘉靖道长喜欢打哑谜,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确实会上瘾的。
“可觉得朕不通人情?”
朱由校看向一边低着头的张芸儿,问道。
张芸儿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奴婢不敢。”
朱由校轻笑一声,道:“抬起头来,不敢,便觉得朕确是不通人情了?”
扑通。
张芸儿当即跪伏而下。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何故跪来跪去?”
朱由校将张芸儿搀扶起来,说道:“帝王总是不得已,你觉得朕不通人情,然而,有人情味的皇帝,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
少女身子有些颤抖,之前与天子温书的时候,天子就似邻家大哥哥一般。
然而...
陛下终究是大明皇帝。
张芸儿想到之前自己逾矩的行为,一时间有些害怕。
“你可知朕为何不予其圣谕?”
张芸儿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奴婢该过问的事情。”
宫里的规矩她是懂的。
有时候知道太多,对她没好处。
朱由校看了这女子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也好,让王体乾进来回话。”
本来他要让张芸儿做个传声筒的。
但少女心思单纯,还是不要将她拉入权争的漩涡之中。
笨女人有笨女人的活法。
很快,王体乾便在寝殿外候着了。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你去司礼监,辅助魏朝,记住一句话:不放过一个有罪之人,也不冤枉一个无辜之人!”
王体乾当即领命而去。
皇帝要高高在上,不能下场。
就算是惹出乱子了,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这是帝王权术,虽然无情,但自古每个有作为的帝王,皆无情之人。
区别是无情的程度而已。
朱由校看着身边少女,叹了一口气。
自己毕竟是后世人,对于无辜之人,还做不到彻底无情。
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残留些许温情,留给大明百姓罢!
...
得到皇帝暗示的魏朝当即开足马力,将有确实罪证的弹劾奏章批红,下发内阁。
而内阁一刻不停,将三十三份弹劾奏章以及处理方式交由六科。
当六科众官得到弹劾奏章的处理结果之时,一个个震惊非常。
皆因这三十三份弹劾奏章,近半弹劾的,都是科道官员。
户科都给中事周朝瑞口干舌燥,因为这上面,也有弹劾他的。
抄发?
自己抄发弹劾自己的奏章。
相当于自己拿一把刀杀自己。
我杀我自己?
这一刻,六科官员都沉默了。
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讥讽道:“诸君手脚不干净,还说清流?一个个贪污受贿,结党乱政,一桩桩,一例例,皆清楚明了,若不抄发,便是忤逆,心虚作祟,还敢称自己是大明忠臣?”
周朝瑞眼眶发红,怒斥道:“这里面也有你亓诗教的名字。”
这一刻,周朝瑞怕了。
不知道那方从哲发哪门子的疯,居然要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来。
现在好了,结果下来了。
难道真的要三法司会审,最后定罪被撤职抄家?
“我亓诗教行得正,坐得直,无惧也!”
我背后有人,你有吗?
亓诗教露出自得之色。
便是真的有罪,陛下岂会真的定罪?
“科道官员被弹劾近半,国事还怎么运转?难道你我要做国家的罪人?”见亓诗教老神常在,周朝瑞绷不住了。
“周都谏欲意何为?”
周朝瑞环视六科议事厅众人,说道:“奏章留中,我等前去左顺门,跪请陛下收回此等搅乱朝局的弹劾奏章!”
“不错!”
那些被弹劾的官员,一个个都急了。
原本他们以为法不责众。
谁知道陛下不按套路出牌。
居然真的要将他们处罚。
“这是误国事,这是党争!”
有些贪污受贿,手脚不干净的官员,身子已经在颤抖了。
“请群臣至左顺门,跪请陛下收回这些弹劾奏章!”
“哈哈哈~”
亓诗教看到这些人大难临头慌乱的模样,笑得很是畅快,笑到肚子都疼了。
“尔等死到临头,现在便怕了?你们不是公忠体国吗?若弹劾奏章有误,尔等自然无事,如今怕了?还是说,尔等所谓清廉,皆是表面文章,实际上内里肮脏无比,乃国之蠹虫,是也不是?”
议事厅中,齐楚浙党的其他官员亦是附和。
“有胆就让锦衣卫去查!”
“对,精神点。”
“谁怕,谁就是狗儿的!”
...
这一声声讥讽,让周朝瑞化身愤怒公牛,鼻孔喷出的热气几乎把山羊胡吹成了八字须。
“尔等欺人太甚!”
他抄起案头半干的狼毫笔就朝亓诗教掷去,那毛笔在空中划出个滑稽的抛物线,啪嗒一声粘在亓诗教脑门上,活像插了根糖葫芦的稻草人。
“斯文扫地啊!“亓诗教慌忙去抓头顶的毛笔,不料脚底踩到散落的奏章,一个踉跄竟把整盒朱砂泼在了工科给事中裤裆上。
鲜红的颜料顺着袍角滴答,乍看像是当堂来了出“血染的风采“。
东林党人见状哄堂大笑,齐楚浙党哪肯吃亏。
刑科某官抓起砚台当流星锤抡圆了甩,墨汁天女散花般溅得满墙都是。
有人被泼成阴阳脸,活脱脱从戏台溜出来的包公;有人官帽被打飞,露出地中海发型在烛光下锃亮反光。
也有人劝架,但收效甚微。
“诸君快看!周都谏的补子被扯成两截啦!“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只见周朝瑞胸前象征品级的锦鸡绣纹正被亓诗教攥在手里,原本威风凛凛的禽鸟愣是被撕成了“烧鸡“。
而亓诗教的乌纱帽早被踩成咸菜干,发髻散乱宛如顶着个喜鹊窝。
满屋子绯袍大员滚作一团,奏折如雪片纷飞。
更有人抱着柱子表演“秦王绕柱“,官靴在青砖地上磨出吱呀怪响,活像蹩脚琴师在锯二胡。
当值太监闻声推门时,正巧撞见户科左给事中举着铜烛台摆出关公架势,烛泪滴滴答答糊了满脸,映着狰狞表情宛如钟馗再世。
满室狼藉中,唯有墙角《大明律》孤零零摊开着,某页“朝堂失仪罪“的条款正被踩在某人屁股底下,隐约可见半个朱砂脚印。
你以为的党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实际上的党争:干他娘的,我大明有格斗!
……
PS:
不是作者君水,实在是四千字内容就只有这么多,新书期不能更新太多,不然要掉榜。
现在冲进新书榜前一百。
加更求月票追读!
把你们的光借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