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ATS-15 花儿的尾巴(5)

  • 辅妖师
  • 赤岸A
  • 9323字
  • 2025-04-01 01:45:47

而此时,白鸢的意识逐渐模糊。

魂魄与一般的亡魂不同,亡魂只是残缺的,带有执念的灵能聚合体,魂魄则类似于另一种生命形式,这种生命形式远比与肉体要脆弱的多,所以除非肉身被毁,否则不会有人傻到以魂魄的形式存在。

复活一个生命的形式有多种,比如直接将完整的魂魄塞入无魂的肉体,即使是残缺的亡魂也可以借助其他的灵魂修补,只要灵魂不散,一个个体就不算完全死亡。

一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白鸢的脑中,内容杂乱无章,记忆似乎并不属于他,但却让他感觉很熟悉,他好像从中悟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理解,那不是他现在的生物格式所能理解的事物。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自己的嘴唇也在自主的跟着蠕动,那些话语他很熟悉,也听得清听得懂,但其内容只是在脑中逗留一瞬,随后也迅速遗忘,此刻他仿佛也不是他了,而像是另一个更为宏大的生命存在某种原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能力,正在被迅速的开发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原本就要启动的程序,但不知为何出了差错而未能启动,而现在那个提取灵魂的法术激活了它。

生命的流逝逐渐加剧,那大致可被称作生机的物质甚至肌肤渗出之后,便是湍瀑般溢流不止百元倒在地上,心跳减慢终于停止,直到四周陷入的死一般的寂静,而后震耳欲聋的迸发开体内积压千年的妖力,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神圣恶邪的光辉震碎了法阵,敲打着脆弱的空间壁垒。强大的灵能在毫无规律的衍射下干扰压制了范围内的所有法术。空间被重构,一切捏造的实体均被打碎,只留下七个真正的实体在虚空中下坠。

他起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下坠,因为虚空之中没有参照物,甚至没有风,直到下方忽地显现出一片地面。

诺贝尔就在旁边,他能感知到,但还来不及呼救,身体就已栽到了地面上,只有一声闷响,并不疼。

他爬起来。

……

镜妖与诺的战斗异常艰难,他无法理解一只没有妖力的妖是如何与他抵抗到现在的,对方一直处于一种既无法对镜妖本体造成威胁,又杀不死的状态。

“放弃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镜妖说道。维持镜像很耗妖力,他不能一直在这被她拖着,估算一下,辅妖师那边提取灵魂的法术大概快好了。

诺贝尔一言不发,妖族的肉体强度很高,身上的伤口已流失了三分之一的血液,却仍没有使其死亡。持续不断的受伤,只会让她更加狂暴。她已经不在乎能否活着了,她只知道不断的反抗,不能就这样舍弃白鸢,没了白鸢,她也无异于慢性死亡,为了这一个机会,她等了一千年,她无法保证在之后的五百年里还能再找到一个如此适配的融合对象。

身上的伤口仍在增多,诺已进入了将死的状态,她尝试再次汲取剑中的妖力,而后——猛烈的灵能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不同个体的妖力特征不同,其具体根据个体的修为,专业的法术,种族,血脉乃至性格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如此便可通过妖气或妖力特征区别个体。

强大的妖力震碎了空间中的一切,颈腰生成的那些实体、镜面、镜像瞬间化作了烟尘飘散而去。

那是只有青丘一族才会具有的妖力特征,且正因魔化而不断狂暴着。就连诺体内的妖力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回响在她脑中,那是来自同族的呼唤,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人类应具有的力量。

白鸢是人类,不可能拥有青丘的血脉,这是必然的,所以这其中有着诺无法理解的缘由。白鸢应该对自己拥有血脉这件事并不知情,也不像是别人假扮的,世上幸存的纯血青丘族总共就那么几个,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闲到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陪她玩这么久。

在空间被白鸢的妖力击碎之后,诺贝尔就向下坠去。空间是无限的,它的上端即是下端,如果镜妖不出手,他们将一直困在坠落的循环中。镜妖就在不远处,此刻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白鸢的妖力毁了他的空间,使得他元气大伤,但诺贝尔现在也没有能力杀他,她体内的妖力也在白鸢的影响下变得紊乱而不可控,连修剑都难以回应她了。

空间中仅剩的七个尸体,诺贝尔、白鸢、镜妖、沈良安以及另一只小兔妖和诺贝尔刚才杀死的兔妖的两截身体。那三个兔妖看起来像是一家子,说实话,要是沈良安再不出现,诺贝尔都快忘了此次的任务目标是来抓捕沈良安了。

终于,在远处虚虚实实的出现了一片灰色的地面,看来镜妖恢复一些了,便生成一片地面,好让他们停止坠落。地面大概也在下移,他们与地面的相对速度并不大,最后都轻轻的落在地上,进入超重状态,地面终于也停止移动。

白鸢爬起来,见四周没有威胁,便向诺贝尔跑去。

“退后!”

白鸢身上多出一道血痕,但未形成开放性创口。诺仅凭肉体力量斩出的剑气落在白鸢身上,她已经放不出什么法术了。

白鸢并不理解诺贝尔突然的刀剑相向,只是先前各种九死一生的经历已迫使他开始无条件地相信诺贝尔的话,于是听话的立在原地,不再动了。

诺收了剑。白鸢身上的妖力来的蹊跷,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弄清事情原委之前,她还是谨慎为妙。无论怎么说,她和白鸢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几天而已。她和白鸢身上,都有着各自的秘密。

白鸢妖力的压制效果目前仍没有结束,诺贝尔现在能使用的妖力也就只够自己化个人形了,不过这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原本的妖力其实也就那么一点。倒是镜妖,本体并非狐狸那样的活物,而今又元气大伤,连人形都难以维持,此时已僵在原地,身体碎了大半,外形还是个人,但内部已经晶体化了。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沈良安,他此时带了另一只小兔妖躲在边上,一副很怕诺贝尔的样子。诺贝尔并未多管沈良安,他现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她走到镜妖面前,镜妖硬在地上,连眼珠都动不了一下,双眼失神的看着她,但其实,他已经丧失视觉了。

“现在我有空好好听你说话了。”诺贝尔用剑尖戳了戳他,她已不准备将镜妖带给捉妖师协会审问了,白鸢体内妖力的来源,镜妖大抵是知道的,若是将他带回去透露给捉妖师协会,那将会给白鸢和诺贝尔引来不小的麻烦。

锈剑戳在镜妖身上,又留下了几道裂痕。“说说吧,你是谁,隶属于什么组织,来找白鸢的目的是什么?”

镜妖并未张口,因为已经动不了了,只是幽幽的发出声音。

“吾乃,幽镜噬魂魔尊,血渊魔宗南殿长老,奉主上九天冥渊蚀血邪皇之命,前来寻找青丘血脉……”

“血渊魔宗?没听过,你的宗门好像不及塔利班有名。”诺贝尔说道。“你说来寻找青丘血脉,我也是青丘血脉,你为什么只找他不找我呢?”

镜妖并未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喂,问你呢,快说。”

镜妖又重复了一遍。

“啧。”诺贝尔见他油盐不进,一剑挥去,他的身体又碎了一半。

“你小心些,别把他给弄死了。”白鸢在一旁小声提醒。

“你闭嘴!”她喝住白鸢,随后不顾落下的碎片,又敲了敲镜妖。“你到底说不说?”

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镜妖的真正本体其实并不是镜子,而是镜子用久之后与镜中留下的一缕念想,吸天地之灵气,日久成精。因此镜子只能算作它的载体,本体则可以在不同的镜子间转移。

而此时,那镜妖的身上却有一丝气息向外连接,偷偷传输着妖力。

他正在转移他的本体!

镜妖见事情败露,便不再隐藏瞬间,扩大妖力传输。眨眼间,他的本体已逃走大半。

诺贝尔挥出一剑,镜妖的身体彻底破碎,那还未来得及转移的一半本体,就这样消散在了这里。而随着他的毁灭,这片空间也完全崩塌,他们一众人都从空间里掉出来。

白鸢只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强烈的失重感再次笼罩了他。他的面前出现一扇破碎的窗户,那是沈良安家的窗户,透过它可以看到他们家的客厅,而直到这时,白鸢才意识到他们在窗户外面。

这里可是十四层楼。

他在自由落体中迅速接近地面。诺贝尔则用尾巴将他卷过来,免得他摔死。

“哐”的一声,他们落在一辆车上,车顶被砸扁,白鸢也被诺贝尔从怀里扔出来。

现在天已全黑,大概已经夜深了,空间内外的时间流速似乎略有不同。刺耳的汽车警报声响彻夜空,白鸢瞥了眼那辆被压扁的车,喃喃道:“完了,是迈腾。”

先前布下的结界早已消失,这里的所有声音都能被普通人听见。于是就一家住户忍受不了刺耳的汽车警报打开窗户破口大骂,诺贝尔拾起一块石子向他抛去,砰的一声,那人没了动静。

沈良安萎缩在一边,抱着那只小兔妖——那大概是他的儿子。父子二人缩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至于沈念,她的尸体残块,就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诺贝尔奖过去一脚把小兔子踢开,从地上拽起了沈良安。

“老爷!老爷,您可就放了他吧,都是我的错,孩子小,什么都不懂,您罚我就好了,您要问什么,我全招。”

她还未开口,沈良安就已经叫起来,涕泪纵横,不断求饶。那小兔子被踢了一脚,扑在一边,见了母亲的尸体,呜呜嘤嘤的哭起来。

诺贝尔见他哭得厉害,便把他撇在地上,用剑指着:“那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和那家伙联系上的?”

沈良安声音颤抖着,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不会说谎了。而随着他的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才明了。

原本他们只是青丘很普通的一家三口,由于忍受不了青丘的压迫剥削,便耗尽全部积蓄辗转来到华夏。

虽然妖族的生存压力在华夏会小很多,但来到华夏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再过被剥削的生活。一方面是为了减少妖族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一方面是为了限制迁出人数,防止本就不算团结的华夏妖族逐渐分裂,迁出青丘的妖族在生活的各方面都有限制,比如禁止其经商、从政、进入娱乐行业等等,甚至还要求其存款不得超过五十万,以防止进行资本积累成为财阀。不仅如此,离开青丘的妖族还被要求每过二十五年就搬一次家,且搬迁距离不得小于一千千米。同时,迁出人口也被要求每年缴纳高昂的迁户税,否则就将被强制遣送回青丘。

而兔子一家正是由于实在交不上迁户税,眼看就要被送回青丘,迫不得已才走上犯罪的道路。

“一开始,就是从几个朋友那介绍认识了血渊魔宗的人,本来我也只是帮着做些小生意,但后来越做越大,渐渐的我就成为了骨干成员。”沈良安说道。

“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

“都是当初一起跑出青丘的,他们是好人,什么都没做,只有我一个在干这生意。”

“一起牵出来的么?具体有多少?”

“一共三十多户,将近两百个吧。”

诺贝尔听到这,愣了一下。

一次性迁出来两百多个,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迫不得已搬迁的?看来青丘现在的局势远比她想象的要混乱的多。

“所以,你到底在制造什么违禁品?”诺贝尔问。

“血魂琼。”他小声说道。“材料都是血渊魔宗送来的,我只负责生产。产品也都被血渊魔宗的人拿走了,具体目的我也不清楚。”

诺贝尔思索片刻。“那批血魂琼都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家地下室。”

诺贝尔把他拽起来。“带我去。”

沈良安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白鸢,”诺贝尔说,“用个人终端向捉妖师协会请求支援。”她忽然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呆在这,看着那只兔子,我下去看看。”

在这个小区里,所有单元楼的地下室都是连在一起的,形成一片很大的空间。之后才分成独立的小间,作为住户的个人地下室。诺贝尔跟着沈良安在其中转了一会才到达,她与白鸢的妖力连接,因为距离太远而断开了,不过她并不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支援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沈良安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

沈良安的地下室被某种方法密封,一打开门便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魂琼由无数生灵的魂魄炼化而成,使用者受伤时伤害都会优先转移到这些灵魂上,所以炼化的灵魂越多,血魂琼的效果就越强,甚至能做到使所有疾病、损伤瞬间痊愈。

房间里堆满了尸体,有各种动物妖兽的,也有人类的。

血魂琼就放在墙角的箱子里,有两箱。“一共四百瓶,噬魂魔尊给……给沈念用了一瓶,还有三百九十九瓶。”沈良安解释道。

诺贝尔打开箱子,果真都是血魂琼,而且纯度很高,都是上乘品。她用尾巴挡住箱子,趁沈良安看不到,拿出五瓶来塞进了尾巴里。

“胡说八道,这里只有三百九十四瓶,还有五瓶是被你私吞了么?”

沈良安瞪大了眼睛。“我……我不知道,大概魔尊拿走了吧。”

诺贝尔合上箱子。血魂琼这东西,即使炼造过程很邪恶,但也不能掩盖它强大的功效,这种能强行续命的东西,谁不想拥有呢?那些高层领导身边说不定都带了不少,她偷拿几瓶,也权当给自己留个保命的后路了。

与此同时,白鸢那一边,他在叫完支援之后,就坐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小兔子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许久,白鸢也并未太把他放在心上。他心底也觉得这个孩子可怜,若不是因为沈良安,这孩子一定会过的很幸福。但现在可好,不但幼年丧母,而且估计要不了多久,他父亲也会被判刑,到那时他可就与孤儿无异了。

沈念的血染在了小兔子身上,他终于是松开了他母亲,呜咽着从地上站起来。白鸢见状,想去安慰几句,但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他并不是很会安慰人,贸然开口反而会让事情更糟。这是一只刚学会化形的小妖,身高不足一米四,稚嫩的脸上漫着泪水,眼中却也透露出一种恨意。

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小兔子不懂的,白鸢也不懂。他们只会发散最原始的善恶观,一个基于个体的主观标准,一个基于团体的法律标准。

兔子的爆发力很强,在妖族的肉体优势下,他直接跃起了六米多高,身躯开始妖化,露出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他的前爪,锁定了白鸢的咽喉,直扑上去。

白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躲开攻击,向旁边扑去。兔子的攻击落了空,摔在地上。白鸢这时也反应过来,迅速拔出手枪,连开数枪。

那孩子大抵是被枪声吓到了,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整个小区。兔子呆愣在原地,而这给了白鸢充足的瞄准时间。来自生存的威胁使他再一次产生了杀生的欲望,就像他无数次在游戏里所做的那样,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在现实中如此冷静的瞄准头部。

小兔子是很轻的,他被子弹击飞出去,白鸢似乎看到他的头盖骨飞到了空中。

“不要!!!”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白鸢耳边炸响,父亲亲眼看着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在一天中连续失去了妻儿,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沈良安跌跌撞撞的摔在儿子的尸体上,几乎要晕过去。

诺贝尔面无表情的看着跌在地上的沈良安,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罪有应得,她只觉得这一家人的死活均与她无关,就像她尾巴里那些血魂琼中炼化的生灵也与她无关一样。她把装着血魂琼的箱子放在地上,问白鸢:“叫支援了么?”

“叫……叫了。”白鸢无助地看着尸体。

那只兔子死了。

白鸢并没有从中体会到什么罪恶感,也不会因夺去一个生命而感到羞愧。况且就算他真的要羞愧,也应对自己方才在空间中杀死的那几个人类而羞愧,毕竟他们是同族,而不想这只兔妖,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一只想要了他的命的野兽。

他曾在很多书里看到过主角第一次杀人后的表现,或因同情心泛滥而哭泣,或因心理作用而呕吐不止,更有甚者会因作者嫌麻烦而一笔带过。但白鸢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大概是肾上腺素什么的作用下,而如此轻易的接受了数条生命的逝去,这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他真的觉得没必要去悼念方才杀死的人,对于他们,白鸢只选择尊重,但这份尊重也是仅处于华夏文明中人死为大的理念。

毕竟他真没什么自责的理由,那些人都想杀了他,他杀死他们,这既是迫不得已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他没有因某种强烈的情感作用而感到爽快或悲伤,但若他真的去细想那些人的话,想到他们的家人,他们曾平凡快乐的生活的话,或许还真能感受到一丝悲哀。然后再由心理作用放大,他或许还真的会一时把持不住而哭出来。只是哭哭啼啼的未免有些不好看,于是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易使人同情心泛滥的事,这样便也不会哭了,在以直到目前为止,白鸢仍然没有对杀人这件事产生一丝情绪波动。不过要说恶心的话,他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沈念的尸体还在旁边,内脏都流出来了,血还没干呢。

说到底,他这还是属于正当防卫,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或许表现的如此无情,会引来某些道德上的谴责。但说句实话,人类的道德观在妖族身上似乎并不太适用。而且再站的客观一点,人类又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道德观强加于他族之上呢?就当是为自己的开脱吧,顺着这个逻辑走下去,那些谴责他道德的人才算是有罪的吧。

沈良安哭晕了过去,诺贝尔踹了他一脚,见他没醒,便也不再管他了,他靠在路灯杆上,锈剑的一半插进尾巴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插进去的),一只手扶着剑柄,一言不发,也不理会白鸢,静静的等着捉妖师协会的人到达。

白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知为何,气氛显得有些奇怪。她这是生气了吗?虽然对方不是人,但女孩子生气应该都是一个样子吧?如果她真是在生气,那么很明显,这肯定是在生白鸢的气。那么这时候,白鸢就得好好想想自己是哪方面惹她生气了——那大概率是因为他的无能吧?虽然伏妖式的作用只有提供妖力,但仔细想想,他竟连这唯一一个也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个作用都没发挥好。而再看看其他方面,他更是离了诺贝尔就几乎相当于废了,一整个任务结束,诺贝尔好像都只在救他和保护他好之间循环。自古就只听说过有英雄救美的,但还从未听说过有美救……算了,他算不上英雄,总之他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像个废物一样,只能躲在诺贝尔尾巴后面,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他都这样了,到最后诺贝尔还要给他分钱,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那么如此看来,诺贝尔生气反而是很正常的。现在白鸢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怎么给她道个歉,先让她把气消了再说。

白鸢这么想着,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诺贝尔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冰冷,就好像白鸢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等等,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白鸢不理解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现在诺贝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敌人一样。

“别装傻充愣。”她拔出剑,九尾绽开,意味着她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白鸢一头雾水,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就像那些小说里对新人的入职考核一样,对吧?这是要他时刻记住自己的职责和初心,明确自己是谁,自己的目标和目的是什么之类的。那么这时他就该回答:“我叫白鸢,是一名辅妖师……”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下破空声,就如同一支利箭穿堂而过般,阵阵剑吟环绕在白鸢耳边,刹那间,锈剑斑驳的剑尖已直指白鸢眉心。诺贝尔就是在一瞬间到达了他面前,她眼中已只剩下了杀戾之色。她没有借用白鸢的妖力,而是把自己一丁点微薄的妖力注入剑中,用尽所有力量,随时要取他的性命。

剑尖散发的寒气吐在白鸢额头上,诺贝尔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躲?因为没反应过来!

而即使现在反应过来了,他的腿也已经软了。

诺贝尔紧紧的握住剑,剑身有些颤抖,最后她叹了口气,将剑收回去,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收敛。

她从刚才白鸢的反应就能判断出,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因为那种对她发自内心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但若是如此,那么他身上的异常妖力究竟从何而来?

白鸢见他收了剑,眼神也柔和了些,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发颤。

好吧,看来真不是装的。

“嗯……你之前——不是被镜妖抓走了嘛。”诺贝尔胡乱编造着理由“我检测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这还会被夺舍的吗?”白鸢吓得一惊。

“好了,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她将白鸢从地上拉起来。“你还是你。”

远方的警笛响起来时,沈良安也醒了过来,哭声也小下去,只留下他绝望的眼神,还看着妻儿的尸体。白鸢在叫支援时已事先说明了此处的情况,所以前来支援的并不是一般受雇佣的捉妖师,而是更高级的危机应对小组。他们在到达之后便封锁了整个校区,并将小区里所有人都集合到一起,开始统一进行记忆清除,有几个想跑的也被抓了回来。在此之后,他们还会清扫网络,以防止今晚的事被人通过网络传播出去。

沈良安被人带走了。白鸢和诺贝尔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收拾残局。

“白鸢,我想问你个事。”诺贝尔说道。“你祖上有出过捉妖师吗?”

“捉妖师?怎么可能?那种玄幻的东西,我也是前几天才从你这得知的,我祖上怎么可能会出捉妖师。”

“那你祖上,有没有和某个狐妖攀上过关系?”

“也不可能,要是和妖有关系,我们家早发财了。”

“啊,好吧。”

诺贝尔被危机应对小组的人叫去做笔录了,看来捉妖师协会对于此次事件还是挺重视的。但白鸢却没有被叫去做笔录,毕竟辅妖师的角色定位本就是远程提供支援,这个远程的距离往往都是在一公里以上,就是硬让他说他也只能回答妖力消耗的多少,而不是现场的战斗情况,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直接忽略。而诺贝尔这种妖力连接方式完全属于违规操作,所以距离才只有一百米。

诺贝尔做完笔录出来,白鸢正在一旁等他。“现在几点了?”白鸢问。

“夜里十二点多。你想回家了?”

“是,再不回去的话,我爸妈会杀了我的。手机也坏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电话来催我。”

“没事,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诺贝尔的车还停在原处。他们刚驶出小区时,就被路边停靠的一辆警车招呼着拦了下来。

“喂,同志,里面出什么事情了?”一个警察扒着车窗问她。“刚才有好多人在这报警,现在却又不让进。”

诺贝尔拿出那张国家非常规事件紧急应对小组的证件给他看,回答道:“不要问,不要管,迅速撤离,这里已经由中央政府接管了。”说罢直接驾车离开。

所有的车窗都被摇起来,车内陷入一阵寂静,只剩下大众的三手引擎还在吃力的轰鸣着。夜晚的城市道路上没几辆车,空旷而又灯火通明的马路给予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白鸢望着街道出神,他闭了闭眼,将目光收回来。

“镜妖把你抓走的时候,有对你做什么吗?”诺贝尔问。

“我记不清了,当时的情况……很乱。”白鸢一想起那光怪陆离的场景就头晕。“我只是感觉他好像把我体内的妖力抽了出来。对了,我现在好像能控制妖力了。”

“能控制了么?那你先试着把妖气收回去。”

只是一瞬间,诺贝尔身后的妖力源消失了。“恭喜你,不用再当活靶子啦。”她说。

但愿能感受得到大量的妖力站在他体内游走,为他所用。这就好似突然获得了一个全新的器官一样,世界在他眼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甚至能感受得到一丝丝来自枪膛内充能弹的能量。乃至诺贝尔身上比充能弹还要弱的妖气,他都能感受到。这种感觉是他在觉醒之后不曾有过的。

“所以你对镜妖拼尽全力也要把你带走这事。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哪一点比别人特殊。”

以前没有,现在倒是有了。诺贝尔心想。天知道他体内的妖力是从哪来的。

大众停在了白鸢住的小区门口。“回去之后,关于下一次任务以及此次任务的报酬,我之后再与你联系。”诺贝尔转头说道。“回去之后记得保护好自己,现在形势有些不对。那个镜妖以及他背后的宗门后面一定会再次找上你的,一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立即用终端叫我。之后我再给你做个标记,到时候就算你被拉到镜中世界里,我也能找到你在哪,在这段时间里尽量少接触与镜子有关的东西,最好所有能反射光线的东西都要远离,镜妖的本体可以在它们之间随意穿梭。”

“这你倒放心,我往后五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里。就那地方,除了窗户玻璃以外的所有能当做镜子的东西,都会被老师没收的。”

“总之出了事直接叫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那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吧。”

白鸢下了车,向单元楼走去。过了许久,小区门口的大众车才离开。

他进入电梯,怀着忐忑不安抵达七楼,打开家里的大门。

门开了,家中死一般的沉寂,或者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进入大门,不走几步穿过长廊,是看不见客厅的。白鸢几乎已经想象出父母坐在沙发上,斜眼瞪着他的场景了。

但当他走进客厅时,沙发上只有一个人。

白渊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在看电视,见他进来开口问道:“这么晚才回来?”

“呃,有些事耽误了一下。”白鸢随口解释。“家里就你一个吗?”

“对,爸妈他们说今天不回来了,让我转告你,但你的手机打不通。”

白鸢听着,松了口气。“明天还要上学,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这不是为了等你嘛。”白渊说着,关了电视,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

白鸢轻叹一声,去厨房拿了点食物充当晚饭吃。

今夜是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