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花儿?”
宋二转身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发现,额前却忽然有一阵凉风吹来,打了一个哆嗦,抬头望去,是一个坐在树枝上,清秀的小姑娘。
松了一口气。
“你,你你管我摘什么花!我,宋二想摘花,想拔,拔草,又于你这,你这人何干?”
……
过了许久,没有回音,再抬头,树上什么也没有。
惊惧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山上哪里来的小姑娘呢?
“怕是最近忧思过度了,产生幻觉了吧。”
抖了抖身后的背篓,握紧手上那一枝桃木,晃晃悠悠的下山了。
——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枝干后面,那小女孩的身影又漏出来了。
湖里咕噜咕噜冒出几只小鱼儿,起了波纹,打着旋儿,一位老爷爷就出来了,手里握着扇子,对着小女孩的头比划,恨铁不成钢的说教。
“好了,好了,嗯,嗯,我知道啦!”
——
“咳咳……咳咳咳咳”
“娘,你怎么又起身了,别动,你这身体,你这身体现在哪能下床了呢!”
宋二晃悠着下山,将回来,就瞧见久病床榻的母亲在院里活动,不时咳两声。
脸病的发白了,手扶着心口,却还在坚持舀水,似要做饭。
只能急匆匆放下背篓,将就扶着她进了屋。
她却只躺下,唇瓣苍白了,呜咽几声,偏头也不愿多言了。
宋二坐在床边,欲张嘴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半晌羞愧的出去劈柴了。
院外却突然有两书生样的走过。
边走边吹着今日的见闻,似觉得口头描述不出,恨不能手绘出那番情景。
“哎你听说了吗,那镇上来了个道士,那叫一个仙风道骨啊,身上的衣裳都有亮闪闪的金丝呢!皇上才能用的!”
“你瞧见了?”
“没有啊,只听说。”
“不过听说而已,我可知道真正的道士不在乎衣着,在乎那一手通天的本领,能叫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哎哎哎,讲这些莫被人听见,宣扬你是石头村的疯子呢!往后别叫人知道你认识我!”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宋二追了出去,扒着其中一人的衣角,急切的问:“二位,二位……”
脸红了,其实因为父亲走失,母亲病重后,他家与其他人并无往来,从小无人教育的他,竟认不出来人了。
“怎么,二叔你也不认得?”
那人倒是不介意,就是扯开了自己的衣角,那衣角飘下去,黑黢黢的,有了厚厚的褶皱。
“二,二叔,那个道士……能救我母亲吗?”宋二怯怯道。
旁边那人斜睨了宋二一眼,又转头冷哼一声:“你母亲怕是求不来这等恩泽,不若多点心思在自个身上吧!”
二叔被他带着踉跄的走了,那人还在嘀咕。
“你说你,帮他干什么,这点孝心,会害他一辈子!小心你也沾上那不明不白的事……”
“哎……这孩子终究是……好……”
渐渐他们走远了。
宋二无力的垂下手,逃进了院子,低头却看到那一抹桃枝。
“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花儿?”
奇怪,怎么像又听见了。
古有神佛妖魔,哪怕只是一只精怪,他也愿意跪拜求它施下哪怕一丁点儿的雨露恩泽,不给予他自己,只求母亲安康。
着魔了般,跪地对着那一支桃花就磕了下去。
——
第二天,迎着一点儿晨曦,背着背篓就去寻镇上的路。
就那一点的路,怎么走,也走不顺畅。
无奈,寻了一大娘,问路。
却也不敢,嘴唇嗫嚅几下,怕婶子同昨日二叔身旁那人一般嫌弃他。
不得已将手在衣服上搓了又搓,才上去问问大娘:“婶子,婶子,这往镇,镇上的路是这儿走吗?”
不曾想,吓了大娘一跳。
“你这额头怎得通红,是去镇上瞧病吧!就往那边南面有条小路,顺着就到啦!快去吧孩子!”
大娘挥挥手,催促着,走远了还在后面喊着:“若非婶子身上有担子,怎么也得陪你这小子去镇上瞧瞧呀!这小身板……”
宋二红着脸快速的跑开了。
这额头……
不说罢了。
小路确实快,旁的两边似乎也被清理过了,都是人走的痕迹。
不多时到了镇上,又四处打听那位道士。
才晓得,不久前去了自己那村。
到底是巧,将将错过,却又好似没错过。
外面灰蒙蒙的,细细的雨就下了,小路都是水,几个石子摆在路上,一脚踩上去,狠狠摔了一跤。
疼出了眼泪,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有了灯光,头顶的雨好像停了。
抬头,是一把撑开的雨伞。
是白日那位大娘,提着灯,灯光驱散了雨夜的灰暗,却太过朦胧了,照的宋二的眼睛瞧不清前方的路,身上恍惚温暖了起来。
“婶子,谢谢你。”
“走吧孩子,身上没瞧好,又摔了一跤,遭罪喽!”
“嗯……”
其实雨越下越大了,只是刚刚没发觉。那雨水自屋檐流下来,形成一条长长的细线,尾端又像珠子一样的掉落,灯光映在珠子里,照进宋二的眼睛里。
他好像从未有哪一刻眼睛如此明亮过。
大娘端着一碗热汤递给他。
他咕嘟咕嘟几下就喝完了,眼巴巴的看着大娘。
“瞧我做什么,你今夜有急事吗?就这样狼狈的赶回来,也不知道在镇上借把雨伞。”
宋二不说话,这个地方,只有见钱眼开者,哪有借东西的。好心人借出去,也怕那人还不回来罢。
“今夜你在此睡下吧,天亮再走,雨夜路凉身子,待会又病了。”
闻言宋二心里竟有些高兴,却摇了摇头。
娘还在等他回家。
“我,我还要回家,怕娘担心……”
“你娘回去看你这样狼狈还得了,”
大娘转身,那小子又低下头了,无奈:“得,你就回去吧,婶子把伞借给你,得空了要还,知道吗?”
宋二拿着借的伞又进了雨夜,只有手上一点点烛光,将就着往前走。
黑黑的山间路,扑闪的烛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在路上的水坑里,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慢慢的回家了。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段路了,宋二想。
——
深山里,镜湖,桃花被大雨摧残的多数落在湖面上。
那日的小姑娘有些气鼓鼓的抱着手,坐在枝干上。
“我定要瞧这雨何时落完!”
湖里的爷爷撑着伞,替她的枝叶遮雨,却不巧一阵大风,不仅伞化作流水消散了,枝条还折下几支,于是悻悻入了湖。
“气煞我了!”
“咕噜咕噜……小丫头别生气呀,你前几日收了些念力,待你修炼成大妖,就不怕这些小打小闹啦!”
“哪有这么容易,我四百年才化形,化了两百年,才就这一丝念力!都说桃树好修炼,那里就一直苦我一树!”
远处平山飘起黑黑的烟气。
“阴魂?”小姑娘挠了挠头,想飞身去,却怎么也飞不出这深山。
恨恨的一锤在山壁上。
“石头你个走狗!”
山壁一丝动静也无,只有几块碎石因她滚落。
“说话啊!放我出去。你没看见有阴魂吗?臭哑巴!”
狂风起,雨又大了。
镜湖也有了波澜,山却巍然不动。
豆大的雨点,沉重的砸在树枝上,湖里的爷爷叹息着将女孩带回树中,挣扎不出,惊愕的发现,如今竟连枝干也出不了了。
“人间将乱,一棵桃树又能带起多少的波浪呢?”
“她现在?怕是激不起镜湖的一丝丝水纹吧。”
远方余下一声叹息。
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