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河渡口

崇州又名山水州,不仅山岳挺拔众多,树木茂盛,崇山峻岭之间,更有无数的河流、湖泊盘延交错。

因为河流众多的缘故,崇州水运行业繁盛,河道之上船只随处可见。这些船有大有小,有的简陋,有的豪华,官商旅客,船夫渔民,混杂其中。

是日清晨,崇州万水千山之间,一艘破旧的小船迎风而行。船头上,站着一位白袍书生,样貌颇为儒雅风流,手持一柄折扇,目视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头,此处离东乡镇还有多少日程?”白袍书生双眼环顾远处问道。

“现在是顺风,以老朽看来,不到半天就能到了。”一名正在头戴斗笠,须鬓花白的老者指着前方回答。

听到老者的答复,书生的脸上不经意间笑逐颜开。

书生乃是崇州富商李阳平的小儿子,家中排行第三,只因他出生时,李阳平正和商业对手打得热火朝天,完全抽不出身来给他请个取名先生,所以草草起了一个名字---李三。

李三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家业,身为老三的他,唯一的爱好便是考取功名,谋求官职。

无奈李三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衣食无忧的他本就资质平平,没有寒窗苦读的恒心,想要考取功名是不可想象的。自他十八岁那年起,已经参加了五年的州试,然而无一例外地落榜了。

随着年纪增大,李三愈来愈觉得科举求官希望渺茫,最后一次州试落榜后,遂生出放弃的打算。此后的三年,李三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待在家中辅佐李阳平的商业。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李三刚过二十六岁生辰的那天,李阳平便送给他一个生日礼物-----崇州东乡镇镇长的委任状。

东乡镇位于崇州的最东边,位置上虽然较偏僻,但平日依旧会有不少的商船经过,也算得上热闹,整个城镇人口不过几千人,因此镇长便是东乡镇的最高职务了。

此次李三前往东乡镇上任,并未带有任何家仆,也没有坐商船。而是只身带着行李上路,并且心血来潮,选择了一艘只能搭载两三个人的小船,只不过是想追求刺激罢了。

闲来无事,李三打算调戏一下这位船夫老者。

“等到了东乡镇,考虑一下当我的管家如何?”李三突兀地问道。

“旅客这是何意?”老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实话告诉你吧,我此行乃是去东乡镇上任镇长一职,你只要跟着我,肯定比你在水上漂泊的日子好得多。”李三说道。

“多谢贵人的好意,只是老朽并未为贵人付出过什么,为何要给老朽如此大的恩赐?”老者考虑了一下,几十年来波澜不惊的内心开始出现波动。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哈哈,我李三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糟老头当管家!”李三突然捧腹骤笑道。

李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老者的身上,令其羞愤不已,大怒道:“小鳖孙子,敢这样戏弄你孙爷爷,找死!”

说罢老者举起船杖向李三抡了过去。

李三被老者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没来得及躲闪,脑袋上挨了重重一棍子,直接七窍流血倒地。

打了李三一棍,老者依然觉得很生气,看着李三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以为李三只是吓得不敢起来,便用棍子捅了一下李三的屁股,大声喝道“别装死啊,起来给爷磕三个头,之前你戏弄你孙爷爷的事就不追究了。”

半响过后,李三还是没有反应,老者以为李三在装死,试探性地抬起船杖往李三的身上杵了几下,可李三就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时,老者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蹲下来查看一下李三的情况,手指往鼻孔一放那瞬间,瞬间心凉了一截------死了。

老者已经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杀了人,不过这并非他第一次杀人了。

老者本名孙策,年轻时一副英雄气概,怀着豪言壮志的他选择从戎报国的军旅生涯,后来一次战斗中,他所在的军队惨烈战败,他自己侥幸存活了下来。

本来那些昔日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死后会有一笔抚恤钱会被寄回家里,可却被地方的官员私吞了,他在多次向朝廷官员揭发无果后,一怒之下杀了那个贪官全家,造成了四十年前轰动一时的河州王府灭门惨案。

从那以后,孙策便逃到了崇州,一直在这里当个船夫载客来度过日子。

对于自己错手杀死了李三,孙策终究是有些后悔的,毕竟他当时也只是被李三羞辱了一下,虽然愤怒冲昏了头脑,却还不至于要置李三于死地的地步。

不过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而且这四周河面上空无一船,孙策决定用李三的身份去东乡镇过改头换面的生活。

很快孙策把李三的衣服脱下穿到了自己的身上,把李三手上的金戒指拔下来放在兜里,还有那张东乡镇镇长的委任状,孙策自然是早就收好了。

搜刮完李三的东西后,孙策把船靠在岸边,走到河滩上寻一块沉重的石头放到船上,又把船划到河中心去,然后用绳子将石头绑在李三尸体的身上,将李三的尸体丢到河里去了。

做完这一切后,孙策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随着他的小船向东乡镇驶去。

话说李三的尸体落入水中后,其身上的石头一直压着往下沉,直到水底的最深处。

令人惊愕的是,这里只有粗长的水草,其余的活物一个都没有,满地都是鱼和其他生物的骸骨,随着李三的下沉,这些本来平静的水草突然间开始张牙舞爪般摆动起来。

其中几根几米长的水草,竟如爪鱼的触须般,死死地将李三的尸体缠住,然后往一个黑不见底的洞口拖去。

水里这样惊悚的一幕,孙策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此时的他,正待在船舱里清点李三包裹里面的财物。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三这样一个书生,包裹里面除了各种华丽的衣物外,竟装有三百两黄金。

一个书生会有那么多的财物,孙策立即明白了李三大有背景,他觉得就这样冒充李三去当东乡镇的镇长,一定是会暴露的,所以他当即撕掉了那张委任状。

就算不能代替李三当个官,有这三百两的黄金,在东乡镇买一处房产,再添几个仆人,也能过上大老爷的日子了,孙策越想越高兴。

如今他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本该看淡功名富贵,洞明世事与世无争,但无奈那三百两黄金的诱惑太大了,让他少了几份闲淡风轻,多了些对俗世贪恋。

半日之后,孙策的船终于驶到了东乡镇的五河渡口。

之所以称为五河渡口,是因为这里真有五条河汇聚于此,渡口非常的大,有差不多十个码头。

不少商船停靠在码头边上,许多粗壮的大汉在忙着把货物从这些船上搬下来,抑或是将货物搬上商船。一些在船上颠簸了多日的旅人,也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码头上还有专门的河吏,负责管理船只停留,收取费用。

孙策的小船虽不起眼,可停靠在码头的一角后还是被眼尖的河吏发现了,一名穿着捕快服,腰上挂着短刀的高大壮汉悠闲地拿着一本册子朝孙策走来。

“你是来干什么的?”那名河吏打开册子斜眼打量眼前的老者道。

“小老在崇州的河上生活了几十年,现在人老划不动船了,想要找个人卖掉这艘船,敢问差爷附近有谁需要买船的,给小老些消息,小老好卖个好价钱。“孙策应付道。

“就你这破船谁会要,我告诉你,你想要从这上岸,就乖乖给本爷十两银子,我帮你处理掉这条破船,不然你就老实滚回河里去住。”高壮河吏脸上露出蔑视的神色道。

若是寻常孙策被如此轻蔑对待,他必定会出手教训一番对方不可,但眼下孙策包裹里有三百两黄金,他不想跟官差有太多的牵扯,以免暴露了自己拥有来历不明之财。

孙策本想直接给十两银子这河吏了事,无奈他身上根本没有十两银子,若是给包裹里的黄金,这样会暴露无遗。

于是孙策低下头,假装有难言之隐道:“望差爷大量,小民辛苦一年也赚不到十两,干脆船我也不要,官爷拿去卖些钱,就当是小民孝敬给差爷吧。”

岂料,这河吏却冷哼道:“不识抬举!”说罢便上去欲抢夺孙策那装有三百两黄金的包裹。

见状孙策暗道不妙,紧紧地抓住包裹,眼疾手快侧身一躲避开河吏抓过来的大手,并灵巧绕到河吏的身后,然后头也不回的逃跑。

“臭老头,哪里逃!”河吏欲夺包裹失手后,大骂一声,然后紧紧地追在孙策的后面。

虽然孙策已是花甲老人,可身体步伐却灵巧飞快。

那河吏用尽最大的力气奔跑,距离却与孙策差得越来越远,若不是他对当地道路十分熟悉,恐怕早已跟丢了孙策。

却说两人一前一后地奔逐,引起了东乡镇上的行人关注,不过行人看到河吏的官服,都把孙策当成在逃的罪犯,他们眼里也只有冷眼看热闹的想法。

孙策久久摆脱不了那河吏,心里也是叫苦不已,若是寻常他碰到这种缠人的官吏,根本不会顾忌看戏的行人,而是直接打趴官吏然后逃走。

然而现在他打算在东乡镇度过最后的晚年时光,所以能低调点就低调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尽量用钱来解决,实在不行就跑路。

逃跑中,孙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跑进了一条狭小的巷子里面,巷子两侧的墙壁边上堆满了杂物和垃圾。

这条巷子很长,孙策跑了好一会,发现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到,他心里一激灵,慢慢地放慢了脚步。

话说那河吏追着孙策差不多跑了大半个东乡镇,纵然他的体力平时很好,现在也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发现孙策已经慢下来,他内心一喜,急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后面扑向孙策。

脑中所想尽是:待会怎么样也要让这臭老头交出五十两银子来赔罪,不然就随便找个罪名让他蹲牢房里去。

眼看孙策和河吏的距离不够两米了,河吏伸出的大手马上就要够到孙策的肩膀上去那一瞬间,孙策身体如灵猴般突然躲闪到河吏的身后,双手如蟒蛇般诡异地倒扣住了河吏的脖子。

河吏长时间追逐,本就有些喘不过气,又突然被孙策锁喉,脸上顿时青筋暴起,不出两秒便两眼上翻,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孙策随后沿着河吏的衣服摸索了一遍,将河吏的钱袋取出,打开一看,数了一下里面大概有一百两银子,然后将钱袋挂在自己的腰间,又伸手探鼻发现其没了气息,吓得赶紧离开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