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故意长吁短叹,再看他,竟是好像没听见的样子。
我又站起来,对着窗户咳嗽了两声,毫无章法地唱起了小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长得这么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丑还要被生出来……”
兰月进来赶紧小跑道我身边:“公主!您怎能唱小曲儿?这都是那些伶人做的事儿!”何况还这么难听,这曲谱怕是来自地狱三层,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吧?
我闭了嘴,看向顾惟白,见他还是沉醉在自我的天地里无法自拔,我顿时有些气馁,这人定力就真这么好,什么事儿都不能打扰他!
“兰月,走,出宫。”说完,我便出了寝殿,这个榆木疙瘩,和他的公文天长地久吧!
“哎!公主,外头冷!”兰月拽了件披风,追着我跑了出去。
其实我也没什么地方可逛的,也不想赏什么风景,慢慢走着,顾惟白竟没跟出来,倒是这风吹得紧,让我没忍住咳嗽了起来。
兰月赶紧帮我紧了紧披风,心疼道:“公主,这外边儿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咱们晨华宫的园子好呢,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才不回去!对着顾惟白那块木头……我就总忍不住去打扰他看公文。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总想引起他注意,见他看公文比看什么都认真,我心里就莫名的不爽快。
幼稚得好像三岁的孩童。
我厌恶这种身不由已的感觉,害怕这种一颗心总是跟着一个人胡乱瞎跳的感觉。这人啊,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那这颗心就总是会在它蹦跶得最欢的时候,被人那么冷不丁地狠狠捅上一刀,有关这点我深有体会。
正想着,迎面出现了一个身影,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云绣吗?想起她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眸光闪了闪,迎了上去。
她今日随从跟得多了些,许是有孕在身便事事小心。见我走了过来,她赶紧给我行礼:“臣妾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快起吧。”我道,“云淑妃近日得避着点本宫了,本宫偶感风寒,当心莫要过了病气给你。”
“长公主千金之躯,所到之处香味历久不散,叫人心旷神怡,臣妾亲近还来不及,怎会避着您?”
我微微一笑:“云淑妃不请本宫去你宫里坐坐?”
她抬起眼眸,微微震惊,却也随之一笑:“那倒是要蓬荜生辉了。”
挽春宫,顾名思义,挽留春天。这里地段好,离着陛下的崇华殿近,配置也算豪奢,虽与晨华宫不能相比,但阿昭对她的宠爱却显而易见。旁的不说,就单单那一进门就能看见的高大的红珊瑚,就是个稀罕物件,我都没有这么大的珊瑚呢。
入了座,有宫女来给我端上了茶水,天气寒冷,我抿了一口热茶,方觉得舒服了些。
“那天见你便觉得你魂不守舍的,这是怎么了?”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公主殿下……”她犹豫着,却还是道,“不应该把如此大的权利交与臣妾。”
她说的是主理后宫的权利。
我挑了挑眉,故作不解:“怎么?”
“皇后斗不过公主,却有的是办法对付臣妾。臣妾福薄,却怀了大珩的长子,原本心中便惴惴不安,如今臣妾一介草民出身的妃嫔,能侍奉在陛下身边已经是万幸,又怎敢奢求旁的东西?”
她说完,竟站起身来给我行了一个大礼:“臣妾恳请长公主收回臣妾主理后宫之权。”
“皇后不会对付你的。”我继续饮茶,虽然茶色不好,茶叶也没有晨华宫的茶叶昂贵,但是好歹是温热的,喝起来胃里暖和。
闻言,云绣抬起眸子,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她满心都是陛下,是不会害他的孩子的。沈妃一尸两命,罪魁祸首是那谭妃,已经被本宫处理了,你这一胎,尽管安心养着。”我站起身来,心想这云绣果然冰雪聪明,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所以从不仰仗母家,也从未提拔过母家,现下连后宫的权利也不想要,如此倒是让阿昭更宠爱她。
“你是个聪明的,甚至比那凤鸾殿里的要聪明。人若是太贪心,反而什么也不会得到。”我淡淡道,“你且安心,莫要多虑。”
“公主!”她却仍跪在地上不起身,“这主理后宫的权利虽大,于臣妾而言却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还请长公主把权力收回!”
看来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我扶起她:“地上凉,莫要跪着了。”
她站起身来,眉头却一直紧紧皱着:“实不相瞒,臣妾那日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是因为皇后娘娘将教坊的吴嬷嬷给请去了凤鸾殿,一去便是三日不曾出来。臣妾因何获宠,臣妾心知肚明,公主殿下亦明白其中缘由,臣妾是怕……怕吴嬷嬷把实情告诉皇后,那么这件事,早晚会暴露在陛下面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是一孕傻三年?这云绣怎地不似以往看得通透了?
我微微一笑:“你便是你,逝者已逝,何时活人要怕死人了?若是皇后真的把你的秘密捅开了,那才是帮你呢!帮你在陛下面前成为真正的云绣,而不是谁的替身。”我缓缓道,“不过……至于怎么做,还是得看你自己。”
她眸子里有光亮闪过,几乎是感激涕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臣妾多谢长公主教诲!”
我笑意深了些,这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需得有人心无旁骛的爱着那个尊贵无双的人,才能让他在权利的死海里沉沉浮浮时,能有一方慰藉。
阿昭是我的亲弟弟,我自然要为他考虑。身边有一个可心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能感到幸福的了。
见她心结解开,我便也放宽了心,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
“公主,太傅大人来了。”兰月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略微诧异:“他怎么来了?”看了一眼云绣,我只好告辞:“本宫还有些事,先走了。”
云绣也不客套挽留:“臣妾恭送长公主。”
出了挽春宫,远远便看见顾惟白穿着一身檀色的袍子站在冷风里,风肆无忌惮地吹起他的衣角,单薄的衣衫哪里经得起如此摧残,被吹得胡乱摆动,就像晨华宫那棵挂铃木的叶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止不住地在风里被迫飞舞。
“这个人怎么都不会觉得冷的吗?”我款款走向他,秀眉微拧,刚要开口责怪,他却先一步发了声:“公主,该喝药了。误了时辰于您身体有碍,故臣斗胆来寻。”
原来,这么大老远的亲自赶来,竟只是来提醒我喝药吗?看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寒冷的风,也感觉不到秋末冬初充满恶意的寒冷,我就没由的就觉得心里一酸。
他跟在我身后款款走着,半分都不逾矩,我皱着眉头加快了步伐,只想着早点回宫去。其实他哪里会不冷呢?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前头冲我行礼的时候,那手指分明都红彤彤的了,看上去就像在寒水里浸泡过得似的,都不如寻常好看了,甚至叫人想去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温暖。
“天气寒冷,太傅大人怎地不多穿件衣裳?”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原本想着要添衣的,因早朝走匆忙又给忘记罢了。”他也淡淡道,好像说得不是他的事。
闻言,我停下了步子,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不由分说解开我的披风,扔到顾惟白的怀里,故意不去看他诧异的眼神,但转回神来却突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却又落不下面子,便磕磕巴巴解释道:“本宫觉得有些热,太傅大人披着吧。”